第二日的清晨里,瑟林镇人声没有以往那样多。
昨夜的喧嚣过后如今城镇里许多地方也只剩下火灾余生下来的断壁残垣。
幸好波及的地方也不算太多,大部分的镇民们仍有片瓦遮身。
只是昨夜那些奔逃出来又无处可去的可怜儿太过无辜。
它们被胡乱码放在城镇的中心广场,和二十几名真正趁着骚乱作乱的匪徒一起被冠以匪徒的名声。
当然,真正的匪徒不止二十几名。
但此时便有六七百名匪徒的尸身就这样被陈列于此。
这其中有几岁的孩童,有年迈的老者,衣衫不整的妇人与少女,当然也少不了她们那可能反抗过的丈夫与父亲。
拾捡尸体时卫兵们在他们身上随意放根木柴或细棍,或者什么也不放。
因此活着是个清白人的他们死了却不能再做个清白的人。
之后它们会被枭首,跟着男爵阁下再次成功抵御斯亚王国的战报一起送到王都。
在那里,它们会成为男爵再一次晋升的砝码之一。
而牺牲的卫队士兵在另一侧整齐排列,他们躺在从棺材铺里征用的松木棺中,甲胄和武器共同陪葬,仪容也被同僚整理干净。
有二十几具,其中地位最高的,应该便是那位穿着书记长袍被匪首刺杀的书记官了吧。
他躺在棺材里,面容平静祥和,头上戴着书记官的帽子,身上的长袍也是新的。
前往维鲁城邀请光明教会祭司的信使天还没亮便已上路了。
可能明天下午就能回到瑟林镇,届时瑟林镇的领主,公国的男爵,平民的守护者克儿温?博丁顿将会为这些牺牲的勇士们举行盛大的葬礼。
这时候进城卖些田产的农户与侥幸逃出生天的普通镇民们一脸惊恐地被卫队士兵们驱使着围观在一旁。
那个昨夜镇压了暴乱的领主大人此时正站在广场上的高台。
他大声宣讲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昨夜的匪徒怎样的穷凶极恶;
烧杀掳掠起来又是怎样的丧心病狂;
卫兵们的战斗是怎样的壮阔激烈;
男爵府的书记官又是怎样被匪首刺杀。
他说他们彻夜未眠,只为安定奔波。
他说他们平日里是怎样的艰苦训练,又仰仗了兵甲之利,却仍旧在这数目高达六七百的匪徒围攻下伤亡二十多人。
他泛着眼泪,诉说着对瑟林镇损失巨大的痛心以及希望镇民们放心生活的劝勉,安居会有的,乐业自然应当也在。
他的礼服与平日相比有些暗红,拖在地面的下摆处还湿答答的。
每每随着宣讲时的慷慨激昂走动两步,便在高台的地面上拖出淡淡的红色痕迹,却比那天边的升起的晨日还红。
那把不知道是被哪位硬骨头崩出一个细口的大剑插在旁边的木桩上。
宽大的剑身上血迹未干。
那个穿了一夜铁皮罐子战斗的治安官带着同样彻夜未眠的卫兵们,不断穿插行走在人群中。
他们仔细地甄别着每个平民。
推搡着,又下一个,推搡着,又下一个。
直到所有人都被仔细查看了一遍。
仍旧没有得到能够让高台上的男爵阁下称心如意的结果。
但将要被枭首的尸体总要拉到城外去掩埋,牺牲士兵的躯体总要挑个好地方存放等神官来。
于是镇民们与农户又有了新的工作,作为报酬与灾难过后的体恤,男爵承诺这个月将减免一半的赋税。
一时间,台下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欢呼声高涨,只是藏在其中的哭声有些刺耳。
上午十点,橡树酒馆后院经过男侍者们的连夜清洗已恢复原样,甚至比往常还干净一些。
大部分或退房或续住的客人都得到了足够的赔偿,只有那支商队是个例外。
因为他们不见了,从那个大腹便便的商队头领到他没露面的儿子与少数几位未经过战斗的护卫们都不见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被谁带走,也没有人关心他们。
连那些货物都被橡树酒馆默默吞下用作补偿。
躲在吧台里面打了一上午盹的老板揉揉满是眼屎的惺忪睡眼,看着因为旭日升起而满室光亮的大堂里那些英俊的男侍者们,他的精气神都比昨夜好了许多。
把花白的头发好好梳理一番,换上藏在吧台底下的礼服,再穿一双上等的牛皮靴。
稍作洗漱,一个精干漂亮的小老头便出现了。
他拄着不知道哪里找到的手杖走出吧台。
对经过他身旁问好的每个人都和蔼可亲地点头致意,礼貌而谦逊。
与昨夜躲在吧台里的形象天差地别。
从酒馆正门出来,沿着瑟林镇的大街往外。
街上已经恢复了不少的人气,偶尔有拿着画像比对的卫兵来往,也未能有收获。
老板在开门营业的面包铺买了个刚出炉的柔软白面包放在怀里,胸膛立马热乎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