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坐在爸爸身后那片带有坡度的草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托着腮安静地看爸爸画画。我抱着球愣在原地,要不要打招呼?
后来,露华喜欢在我独自做持球练习时,悄悄从身后接近并突然抓住我,她想看看我会不会被吓得掉球,而我也开始养成习惯,利用阳光、影子、声音、空气甚至周围温度的改变来迅速判断她在什么位置。
我们每天重复着这种“原地躲猫猫”的无聊游戏,并乐此不疲。露华说,她是我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假想敌陪练员,我也怀疑,露华悄无声息的走路习惯应该就是这样养成的。
·
露华也瞄到了我,她把食指竖在嘴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没理我,继续看爸爸画画。我搞不清她是让我不要说话,还是不要继续踢球,就抱着球,看着她。没过一会儿,爸爸突然问我:“怎么不踢球了,太郎?”
边说,他边回过头来,一眼也看到了身后的露华。我记得他随口问了一句:“哪里来的小朋友?”
就见露华站了起来,很流利地说着日语:“您的作品真美!我在这里会打扰您吗?”
“不,怎么会。”爸爸停下笔,打量了露华的栗色头发和透明瞳孔一会儿,问她:“小姑娘,你多大啦?”
“三……四岁!”露华伸出三根小手指,立刻又加了一根,飞快地改了口,反问道:“叔叔是画家吗?”
爸爸笑着举起手里的笔:“叔叔是学绘画的。”
露华眨眨眼,讲了一句地道的美式英文,当时我们都没听懂,爸爸也没好意思问,只听露华继续说:“我妈妈也喜欢画画!不过她画的东西我看不懂——我可以接着看您画吗?”
“行啊。画画是叔叔的工作,叔叔可能还要工作很久。”爸爸停顿一下,看着我说,“可以的话,能拜托你跟太郎——我儿子,一起玩吗?”
这些对话我自然一句都不记得,都是后来爸爸看着相册回忆往事时,告诉我的。爸爸说,寥寥几句话就能听出,她是个教养良好、非富即贵、自我意识很强的千金小姐,说出这句话时,他其实有些后怕,生怕我跟这样的小女孩——还是外国人——处不来,却又很希望我能交到朋友,于是竖起一只耳朵一直留心着我们的游戏过程,当天的画自然没完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