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熵泱,你到底何时才会回来?又是否……当真如满匣信中所示,毫发无损、片缕未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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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枢神女为求宽慰天帝,特于镜花殿中摆了一席飞花宴。
未免一家之言所备不周,便提前邀了一干女仙前去帮衬。至我到时,琢玉上仙已至。正与灵枢神女同坐一处,共品一碟新鲜出炉的梅花玉子糕。
“……?!”我一见此景,便甚觉心惊肉跳。生怕琢玉上仙一个飞沙走石手起刀落,便叫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灵枢神女身首分离。
眼下满殿仙娥娉娉袅袅,一事一物已然善美至极。我略略一扫,便知此一遭实在算是件空手白食的便宜事。
恭恭敬敬行了礼,干干脆脆落了座,我亦拈起一枚玉子红梅入嘴,赞道:“这玉子糕吃来实在清甜,想来此花应是万艳台送来的吧?”
“非也,”灵枢神女认真纠正道:“此花乃是从琢玉的药圃中采来的!”
“咳咳—!”话音方落,我这包了满口的糕点渣子便立即堵住了嗓子眼儿,叫我呛的死去活来。
这动静着实大了些,使得琢玉上仙亦不免伸出手来于我背后轻.抚,满面热忱担忧道:“点绛仙子无事吧?”
动作恰当体贴,我却只觉脊背一寒好似蛇走,连忙摆手笑道:“无事无事,只是这糕点太过美味,小仙又一贯嘴馋,故才吃了急了些。”
“当真?”琢玉眸如沉水已然收了手,灵枢神女却似有些不信,取过茶盏,又为我斟了一杯温茶。
捧了茶盏,我亦如牛嚼牡丹,伸脖仰颈、将这上好灵芝煎出的茶水一饮而尽!
……
不论我这半日之间如何担惊受怕,灵枢神女的飞花宴仍是办得有条不紊。
诗词妙曲绕梁在尔,香茶软点络绎不绝。文仙品茶,武仙饮酒,男仙投壶,女仙赏花,作诗的作诗,斗武的斗武。或是三五成群酣然小聚,或是大片纠缠笑色如许。
行着此般烂漫无拘之事,倒比往日碧霄殿中循规蹈矩的天家宴席尽兴纵情得多。
便连端坐花间的天帝陛下,亦受席间盛况所感,清俊面容之上间或笑意点染。但凡唇角微弯,便已是渺若星河的风华绝代。
镜花殿中应也是从未如此热闹过,环顾四周,只见花色菲菲极尽妍丽,醇香泛泛酒意正酣,全然不见曾经的荒凉冷寂之貌。
这宴席……果真办的很好!
我这厢正喟叹着此殿之中的三万载沧海桑田,却不想面前错落有致的亭台其间,已然满溢一股沸沸硝烟。
不知是从哪里冒的头,亦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待我反应过来,便见乌泱乌泱的披甲兵将涌.入殿内,而后漫天灵光、仙力激荡。
这天界的刀兵交击之声,竟比凡界之中更加刺耳。
饶是嫦娥素来冷静自持,亦也被此刻乱象惊得花容失色,当机立断将我一挽,匆匆退避于战圈之外。
可此时情势实在太乱,我俩又诚然是一对武力不佳的闲散女仙,不消片刻,便被殿中如潮的兵士们冲散。
“嫦娥,嫦娥——你在何处?!”
好容易稳住身形,我一边高声呼喊,一边寻着倩影何.在。匆匆忙忙间,竟是毫不凑巧地撞到了一名黑甲兽纹的髯乣兵士身边。
眼前寒光一闪,那一柄三尺长的青铜大刀竟是看也不看地就要朝我额前劈下!
“……?!”吾命休矣!!
正于我目眦欲裂僵立待死之际,却见一袭白衣如风忽至——来人玉.面肃容,雪色广袖轻轻一拂,顷刻之间,便将那足以劈金断石的刀刃化成了飞灰!
“陛…陛下!”
久未征战的天界尊者臂如山岳,将诸般水火光电尽数拦在了方寸之外。一捧墨发于我额前飘洒,便如青烟作舞,叫我只是望着,便油然生出莫大的荒唐之感。
帝妃神女在侧,他不去护住自己的天家亲眷,却是先行救下了我这个末流散仙?!
如此厚待,可是连嫦娥这般出尘绝世之仙都未曾有过。
对了,嫦娥!嫦娥在哪?!
将一番涌上心头的不知所措强自按下,我勉力睁着一双欲泣双眼,于满殿刀光剑影之中寻起人来。
暌违半晌,终是在殿角处瞧见了执剑退敌的琉风。他身后所护的紫衣仙子,可不就是嫦娥吗?
“好在她无事!”我抚着动如雷鼓的一颗鱼心,一口气还未放下,又见不远处身形欲跌的灵枢神女被琢玉上仙一把搀住。后者掌中之物一经投出,一道如电流光携着大片如雾药粉四散开来,不消片刻,便将周遭一众豺狼虎豹般的兵士全数放倒。
“……”琢玉,她可真是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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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时金鼓齐鸣、众仙皆乱,一座镜花殿几乎毁损过半,满眼蓬头垢面,唯有高坐软椅之中的桑落殿下纤尘未染。
俊容如冰水波不兴,一双眸子蓝绿各异,其中未见一景,只仿佛盈了满眼云淡风轻:“生.母胞弟为人所害,我亦活不长了……都说世事无常、因有果报,桑落便借着今日好宴佳期,请殿中诸君歃血散灵,与我母.子三人一同殉.葬吧。”
此言一出,群仙沸然。
“桑落!”沧离殿下斩杀敌将,华衣浴血不掩英奇,焦声道,“照戈已经去了,他若知晓,定会望你好生活着!”
桑落殿下面色淡淡,不紧不慢将话音撂下:“苟且何安?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