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白虎院参字房中,灯火已然熄灭,房内响起了阵阵鼾声。
张耀赶回神策府中时,日头将落,守门的士卒正要关闭府门,见到张耀刚刚返回,厉声申饬了一顿。
张耀心绪杂乱,不敢出声驳斥,低头隐忍了半晌,待那兵丁气消,才举步往饭堂走去。
不想到了饭堂,却见饭时已过,堂门关闭。只得悻悻走回了白虎院。其时天色已黑,众生明日还要早起操练,院中各屋灯火熄灭,张耀只得摸黑走入屋中。
这一天饮了几杯酒水,又背着沈春晓走了许久,张耀颇感疲累,正要宽衣上床,却见不远处一人从床上坐起,走至自己身侧。来人身形肥硕,正是诸葛稳。
诸葛稳低声对他说了一句“出去说”,便走到门前轻轻开门,穿了出去。
张耀也不好推托,只得轻声走出房门。反身轻轻将屋门带上,却见诸葛稳披衣坐在院中一张木凳上。
张耀走至诸葛稳身侧坐下,借着月光只见诸葛稳露齿微笑道:“将春晓姐送回去了?”
张耀轻轻点头,并未言语。
诸葛稳举头望向空中道:“春晓姐虽是宦门之后,身世却有些复杂。”
“清平,你早前便与她相识么?”
“那倒不是,”诸葛稳的神情有些萧索“我早前曾听义父讲过她的身世,只是从未见过她。也是日前听岐哥说起,才知她母亲便是沈芷姈沈姨。”
“她今年芳龄二十有四,比你还要大上一岁。”诸葛稳叹息道。
“我见她面嫩得很,还道她与你同年。”张耀有些疑惑道“她家世显赫,模样又俊俏,怎么竟还未成婚?”
“这便要说起她的身世了。”诸葛稳低声说道“他父母本是无媒苟合,生下她后,沈姨便致仕了。未过三月,其父明媒正娶了阁老刘叔温家的次女过门。你我当日所救的那名女子便是其父与阁老之女所生。”
张耀闻他所言,心下有些凄然,低声问道:“我看她对其妹颇多回护,似乎并无。。。”
诸葛稳打断道:“沈姨与刘姨交好,春晓姐对其妹也是极为爱护。她那妹妹赵芳菲倒是对沈姨和春晓姐颇为不满。清官难断家务事,这两家的关系错综复杂,三言两语间,难以说清。”
“即便是如此,也早该成婚了,何至于拖到今日。”
诸葛稳轻叹了一声道:“春晓姐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她及笄前便多有显贵上门提亲。沈姨照她的意思,一一回绝。及笄后,更是加行冠礼,誓言要做内阁辅臣,一日不入阁便一日不嫁。是以芳华苑中唯有她进了为公院,与男子一同修习政事。”
张耀闻言心内一阵动荡,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沉吟良久,不禁轻声问道:“她那生父姓甚名谁?”
“那负心汉姓赵名礼字天真,是内阁大学士赵辅臣的次子。”
“!”
翌日,张耀早早起身,在院内操练了一阵。回到屋中见到诸葛稳与孟子都都已穿好了衣物,擦了把脸,三人一同往饭堂走去。
走到饭堂门前,却见一众生徒吵吵嚷嚷往府门行去。诸葛稳连忙拉过一人,询问了几句。
元丰九年二月二十四,葬剑山庄二少爷叶晓锋入京,剑试天下。
“这葬剑山庄原叫藏剑山庄,”诸葛稳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接着道“卫国公叶青鸾致仕后辞去爵位,建立藏剑山庄。后来朝廷颁布禁兵令,青鸾公的后人为防藏剑二字惹出非议,便改名作了葬剑山庄。”
张耀轻轻点头,心道这藏剑二字确实犯了忌讳,只怕当年未改名时曾被朝廷清查过不少次。
孟子都将口中馒头咽下然后说道:“不知叶晓锋求见将军所为何事。”
“谁知道呢,”诸葛稳咬了一口馒头含浑道“叶家剑法,《十翼》无载,据闻是重意不重形的通玄剑术。这等剑术,精要在于养气,自小便该持剑悟道。”诸葛稳喝了一口粥将口中饭食顺下,“拿把木剑悟道就有些可笑了。”
此时孟子都已用完了饭,皱眉轻声道:“葬剑山庄沉寂已久,此次叶晓锋上京莫不是为了剑试京畿,扬名天下?”
诸葛稳想了一会儿笑道:“剑试京畿?左近出名的侠少多是官宦子弟,武艺自是稀松。但若将其一一击败,却会得罪不少显贵。叶晓锋还不至于如此之蠢。”
“若是剑挑神策,应无此患。”孟子都沉吟道“也许他求见将军,便是为了与府中的学子比试武艺。”
“府中所授的多是战阵拼杀之道,他便是胜了,也未必能够扬名。”诸葛稳皱眉道。
张耀将碗中粥汤饮尽道:“依清平所说,葬剑山庄最想做的应是废止禁兵令。”
“朝廷禁令,岂能说废便废?”孟子都闻言道“若是一时疏漏,致生祸乱。。。”
诸葛稳打断道:“前日我听岐哥说,京中风传圣上有意废除禁兵令。伯囧方才所言,倒也有些道理。没准那叶晓锋此来便是为了劝服将军,一同具名上表,废除禁令。”
不多时,三人吃完,收拾好碗筷,一同向外走去。孟子都似乎有些心急,走到了最前。诸葛稳拉住了张耀,低声说道:“伯囧,当日你我仗义行侠,拿住了路长有,朝廷本应有所赏赐。据说便是为了这谋废禁兵令的事拖住了。料想不日便该有旨意下达。”
张耀沉吟道:“赏赐?该不会是要赏赐兵刃吧?”
诸葛稳笑笑低声道:“我倒盼着不需凭信,随意出府,这样鞠社之事便容易了。”
时近晌午,林伯驹立在点将台上,望着演武场中整齐排列的四院众人,沉吟不语。
一旁参将沈旭走出,朗声道:“葬剑山庄晓锋公子来至府中求见将军,要与府内学子比试武艺。将军已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