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澈晚风拂来,吕不韦心中倏然一惊,但他很快按住了这个念头,如果是嬴政,那这个符令现在不会是在自己手里,而会出现在廷议之上。吕不韦略一迟疑,脑海里浮现一个人猖邪的笑容,他冷道:“我倒是小觑了他!”
寒冷的初冬里,雄壮肃穆的咸阳宫在断断续续的风波中更显神秘。祖太后等人因为晏迟是了解内情的,而嬴政因为林晟厉更是全然知晓,但他们却都各自装着不知情的样子来相互试探。如此,原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廷议之后,赵姬借口夏姬沉病难愈,借口留下侍奉,故而没有立即返回雍城。意外传来,赵姬便派人悄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夏姬,意外蹊跷,夏姬深知这绝对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如今嬴政和成蛟兄弟不睦,她一想到这些,身体就更加难捱了。
赵姬名义上侍奉夏姬,却常常带着嬴政去向华阳问安。这一日,他们又到华阳宫中,叙话之时,寺人送来蓝田郡守的上书,称长安君和楚王孙已到蓝田,不日就将回到王畿。
嫪毐闻言胸中气愤难平,他又在心里咒骂道:“那些刺客简直废物!区区两个小孩都杀不了!”回到甘泉宫屏退众人,他便立即撺掇赵姬,“初宁就要回来了,如果她心意未变,难道你真要她做你的儿媳?她是可从小就仗着华阳的宠爱而不怎么敬重你的!”
赵姬叹道:“政儿心仪她,我又能如何?”
嫪毐气愤道:“那等日后他们夫妻一条心,咱们就真的永远别想回咸阳了!”
赵姬无奈只得到建章宫见嬴政,她紧紧拽着嬴政的手,“政儿,现下局势多变,那楚女已来多日,你万不可再耽搁了!”
嬴政默然,半晌才语气生冷道:“昌平君位尊职重助理万机,寡人以为初宁更为合适。”
赵姬犹豫了一下,劝道:“不管是初宁还是云容,现在只要是祖太后给你的人,你都要接着以收人心揽权势,如此方可谋图来日!”
嬴政缄口不言,殿内芝兰芳香弥漫,本是沉心静气之效,此刻却压抑至极。讹言一事已过,嬴政虽然不再计较,但也同赵姬疏离了许多。赵姬心知他们母子情分不复从前,因而也不多言,只道:“昌平君权已甚重,政儿自己权衡吧。”
翌日下午,嬴政事毕便来华阳宫问安。祖太后小憩未起,嬴政便在华阳宫中闲步等待。葭草吐绿头,正是云淡日寒,嬴政忽然有些羡慕天边那一抹徘徊的浮云,待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地走到了初宁往日所住的碧萝居。岑寂清冷的庭内树叶稀疏,少了往日欢悦。一瞬间,思念凄涩袭上嬴政心头,碧萝居的美好清澈一直是他在这咸阳宫里唯一可以稍许安心的去处,如今似连这里都要隔绝了他。
云容听闻初宁遭遇失火意外,便被吓坏了。初宁是她的阳光和希望,如果没有她,那这咸阳就只剩下无尽的黑暗。万幸初宁福大无事,但她仍旧担心,只盼望初宁能够早日归来。
如华扶着云容庑廊坐下,“今日天晴,少主也出来透透气。”见云容只是淡淡的笑着,如华便知她心里依然是放心不下,便道:“让我猜猜少主现在最喜欢哪首歌?”
云容望着宠溺地望着如华,如华缓缓而歌,“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云容终于粲然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如华的鼻子,“你也学得如此淘气了!”
如华这才朗然笑道,“少主就是该这样开心一些,王孙就快回来了,要是王孙回来看见少主为她忧虑憔悴,她又该要不放心了,说不定还会责骂我。”
云容笑道:“初宁不会的,她可舍不得责骂你呢!”正说着,云容忽觉身后似有瞩目,蓦然回首,竟看见神清气朗的嬴政正伫立在院外。
云容和如华皆是一惊,她们赶紧起身来到廊下行礼。
嬴政稍一抬手,“免。”
云容恭敬道:“小臣未曾通传王上至此,云容怠慢,有失远迎,还请王上赎罪。”
嬴政道:“寡人行至殿外,隐约听见里面有异地音韵传出,甚是惊异,故未让人通传恐其惊扰。”他的语气比往日里温柔了不少,“原来君女也喜郑卫之音。”
云容微微垂首,“吾不知秦宫中雅乐,这才冒昧了。”
嬴政笑道:“无妨,原初宁在宫中时就爱唱这些。”
云容听见初宁,惴惴不安的一颗心才平静下来,“吾也是曾听初宁唱起这郑卫之音,觉得耳目一新,美妙异常。”
“这事倒没听汝说过。”嬴政收起笑意,“君女似乎清减了不少。”
如华偷眼瞧着嬴政,见他虽面色郑重,却全无素日里的严肃冷淡,便道:“王上容禀,君女自听闻楚王孙遇失火意外,便一直担忧不已,不思饮食,这才消瘦了些。”
嬴政轻轻颔首,“屋外冷,进内叙话吧。”
“诺。”
蒙恬在楚国时的来信大多是楚国见闻,甚少提及初宁。嬴政碍于情面,也不多过问,但其实他甚是好奇,今日正好可以从云容这里多了解。初宁在楚国还真是没有闲着,二人不知不觉聊到了哺时,直到元安领着寺人送来膳食,他们才讶然不犹间已经过了这许久。
元安道:“王上,祖太后睡起听闻王上在君女处叙话,便特意让我准备些小食给王上和君女,还有这桂花蜜酒,可是祖太后月前亲自特酿的,王上必得尝尝。”
嬴政颔首:“王祖母心意,寡人定当一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