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区别的,是喝酒的人。
“就像我找遍了天南地北,尝遍了美酒琼浆,依旧没能找到让老头明知有毒,也甘愿饮下,虽死仍欢的那一杯。”
楚歌行说到这里就沉默了。尹星洲不知道老头到底是谁,楚歌行很少提起他。但尹星洲知道,楚歌行逢月圆饮酒是为了悼念他。
尹星洲道:“我不懂酒,但若有人能折服我手中的剑,想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是甘愿的。”
尹星洲的剑叫“清光剑”,是尹星洲自己在三清山的剑阁里挑出来的。剑长三尺,剑身窄而薄,通体无纹饰,是一柄轻剑。
然而没有人能折服这柄看似普通的“清光剑”,引尹星洲入门的师父不能,靠奇巧取胜的楚歌行也不能。
因为尹星洲是剑之一道的天才。他五岁学武,八岁入剑道,十八岁出师时,三清山的掌门人直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的了,尹星洲这一生的敌人,只能是他自己。
尹星洲平静地接受了这一点,依旧住在三清山一个不起眼的山头,继续过着他在别人看来枯燥无味的生活。
因此江湖上少有人得知,如今的三清山第一剑客舒子安,在尹星洲手下,甚至敌不过三招。
楚歌行想到这儿,突然就释然了。她拿起最后一坛酒,道:“这杯酒,敬天下第一明白人尹星洲。”随后一饮而尽。
尹星洲无可无不可地陪她喝,道:“我算不上明白人。”
他这个人总是很实诚,楚歌行尤其佩服他这一点。楚歌行一向自诩洒脱,可执念太深,又哪里是真的洒脱。
楚歌行摇摇头,想这些糟心事做甚?这月甚好,树也很好,人也很好,不若做些令人愉快的事。
楚歌行拔出剑,是长短随众,宽窄适宜,比“清光剑”还要普通的剑,道:“尹星洲,打架吗?”
尹星洲于是也拔出剑,道:“我今日已经练过剑了,不过无所谓。”
话音刚落,便见剑光如雪!
楚歌行的剑角度刁钻,瞬息而至。尹星洲不慌不忙,一瞬七剑,直冲楚歌行各处要害。
一阵狂风吹过,霎时间,林海翻涌,树枝狂舞!只见圆月低垂,碧波如浪,浪上二人弄潮,时隐时现。腾挪间,剑光烁烁,鸣音铮铮,直搅得浪花四溅,残叶纷飞!
在柔软的,不足以立人的树梢上,楚歌行和尹星洲剑招万变,你来我往。人影交错,楚歌行轻盈柔韧的身姿,如飞鸟行空,如游鱼入海。但尹星洲是射鸟者,是捕鱼人,无论楚歌行多么灵活或者狡猾,他永远都能找到飞鸟展翅,游鱼摆尾那关键的一瞬,刺出最关键的一剑!
于是飞鸟坠空了,游鱼落网了。尹星洲捧着鸟儿,给她疗伤。
“你心不静。”
鸟儿笑了:“我知道,但是痛快。”
楚歌行伤在左肩,为了挡刺向咽喉的一剑,且伤的不轻。尹星洲跟人比剑时,永远都很认真,哪怕下一势会杀人,他也不会收手。
事实上,尹星洲每一剑都攻向要害,每一剑都是杀人剑。正是因为这一点,他师父“山海剑”丘川逼他立了誓,轻易不准出手,出手前必须先问自己三遍:值得吗?
不得不说,丘川很了解尹星洲,往往一遍问完,尹星洲就不想出手了。
因为的确不值得。
尹星洲从来都不会为比剑伤到楚歌行而愧疚,他自己也常带伤,从不为此生气,即使他们是朋友。但是比完他会为楚歌行疗伤,照顾周到,因为他们是朋友。
月落了,该重新上路了。黑暗中,两个影子朝着酩城花醉楼的方向飞奔,越来越小,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