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七,大雨。
天空灰蒙了好久,雨落屋檐,嘈杂,却也安静。
一只大黄狗交叉着腿倚躺在门前,露出犬齿慵懒打着哈欠,又埋下头沉沉睡去。
钱谷从床上起身,凝望着窗外静谧的雨。
今日本该是钱家举行及冠大礼的日子,不过由于自己伤势问题,被父亲推迟了。
钱谷对大礼之类的毫无兴趣。只是父亲曾说过,关于钱家之秘,须得及冠之后自己才能全部知晓。
也就是说,钱家贩命之术,或者关于周天的种种,看来又都得往后延些日子。
只是贩命之术,贩命二字,究竟是怎么个贩法?周天与钱家的因果究竟是怎样的?让其活了三百年,又是怎么办到的?钱谷相当之疑惑。
雨幕下,院儿里走近一个撑伞的佝偻老者,装扮朴素,腰间着一个木箱子。
见到他的到来,钱谷瞬时躺下,盖好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老者留着一撮山羊胡,走近后把纸伞甩了甩,扣放在门前。许是不少的水珠子落在了大黄狗身上,它起身睁开眼正要呲牙,见到老者那张脸后瞬间夹起尾巴呜呜的跑开。
老者面无表情的进屋,把身前的木箱子轻放在桌案上,又转过头对钱谷淡淡道:
“那狗畜牲三年前被老夫踹了几脚,往后见着老夫便再也不敢犬吠半声。而你伤势严重,未死已算幸运。老夫昨日才于你说休要下床,以免一着不慎,牵扯全身。怎的今日就忘了?还坐与床边悠闲赏雨?”
钱谷在床上直点头,也很明智的闭着嘴,又做一脸的悔不听圣人言神色。
老者这才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老夫就先不说教了。”
语闭,他打开木箱,拿出器具,摆出几门药草,整个屋中顿时弥漫一股奇特清香。他把几枚药材依序放在木臼,用石杵慢慢打磨起来。
老者姓孙,孙朝槐。
是御医,也不准确,其实只冠了一个名号。
而在民间,又被称为活神仙。
孙朝槐并不住宫中,也不仅仅只为皇帝医病。若有人求医,不论贵族百姓,他都一视同仁。顶多百姓的银两会少收些。如若实在没钱,找些药草也能抵消。
不过他活神仙的名号,则出自一个极有意思的典故。
说是十几年前,孙朝槐还不是御医。只是京城中看病的一个郎中罢了。
但他医术高超,极有医德,声名远播。
有一日,皇帝大人得了怪病,全身上下奇痒无比,宫里御医完全没法子。听闻孙朝槐的名号后,便召入宫。没曾想他竟回复宣旨的太监四个字:“看病,勿扰。”
还在宫廷中等待的皇帝当庭气的命人要砍他头。但身上奇痒难耐,又顾不得其他。龙袍未脱就驾马而出宫城来到了孙朝槐的住处。
这还不算完。本想到地方了,你孙朝槐脸在大怎么着也得给我这个皇帝先看病吧?但孙朝槐是个守规矩且古板到极致的人,当时他正给一位病人探脉,看着不知是痒的气的还是骑马喘的满脸通红的皇帝大人,他说了一句:“天子与庶民焉有何异?无外乎人矣。皆出恭坑,又有何金贵呼?”
这句话大意为:“天子与百姓又有啥不同呢?不都是人?拉的都是一个屎坑子,凭啥你金贵些要给你先看?”
皇帝自然是气的牙痒痒,拔剑作势要杀人。那锋刃都横在了孙朝槐的脖子上,但他依然不慌不忙给吓破胆的患者开药嘱咐。弄完后,这才强扯着皇帝的手座下,开始为其医病。开药后也就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就好了许多。
那横在脖子上的刀,自然也是不好意思举着了。
至此,孙朝槐活神仙的名号就传开了,即便是皇帝架刀在脖子上也得先为百姓看病,这等操守,古今罕有。
但皇帝是很聪明又很记仇的。孙朝槐大庭广众之下这样落他的颜面,又杀不得,就只能恶心他。
你不是喜欢为人看病吗?你不是不畏惧皇权吗?于是皇帝便封了孙朝槐一个御医的名头。
听上去是好的,平民郎中晋升宫廷御医,光宗耀祖。实际上却是恶心到了极致。
御医,就是只能为皇帝及其亲属治病的宫廷医师。有了这名头,那些个普通百姓还敢找其治病?
但孙御医不住宫中,皇帝也不敢囚禁他,怕他自缢没人给自己治病了。
而空有一身高超医术,抱有一颗济世医心,却得不到施展。孙朝槐照理说该郁郁而不得志。
但其实又反了,孙朝槐竟然主动找人治病。例如他蹲守在街上看见一人脸色不好,他立马背着药箱前去握住人家的手探脉,片刻后摸着山羊胡,皱眉说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