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老夫观你印堂发黑.......”
按平常来说,人家肯定以为是骗子,但孙朝槐却马上开药,然后还倒贴给那人几文钱。
至此,皇帝也没办法了,孙朝槐这活神仙的的名头也算是坐实了。
钱谷自然是知晓这等事迹的。虽然钱家家大业大,但这等风骨的老人却值得钱家的每个人,哪怕是那条大黄狗也得报以敬意。
“孙爷爷,我这药还得敷几天啊?搁的我胸闷...”钱谷其实胸不闷,他只是想和这位老人说上几句话,觉得很有意思。
“敷几天?少说也得半月!你现在翻个身,且慢些,老夫给你换药。”孙朝槐把磨制的药浆浸在纱布中,然后吹胡子瞪眼道。
钱谷问:“半月?那我这半月是不能下床了?”
孙朝槐轻轻撕下缠绕钱谷胸膛处的纱布,然后一边换上手里那块新沾了药的纱布说道:“后日老夫在给你换一次药便能下床。但切忌不能有大动作,否则到时扯出点遗症出来,神仙下凡也救不了。”
钱谷笑道:“您不就是神仙嘛。”
孙朝槐一瞪眼:“打趣老夫?”
钱谷立马闭嘴无言。不一会儿,钱谷对着孙朝槐眨眨眼,问道:“孙爷爷,你说我身体是不是和正常人有点不一样?”
孙朝槐转过头,一手捻山羊胡,上下打量着钱谷,皱眉道:“不一样?”
钱谷眼睛瞟着自己胸膛:“就比如说,我身上是不是缺了点什么东西?”
孙朝槐眯着眼,点了点头:“确实少了些东西,钱小子你能有这份自知,老夫倍感欣慰啊....”
钱谷眼光微凛,果然,医术超然的孙朝槐果然能发现自己与常人的不同。父亲那里得不到的答案,说不定能从孙老先生这里知晓。
想到这里,钱谷眼中绽放出明亮的光。
孙朝槐继续道:“你那脑子.....缺根筋。”
“呃?”
钱谷神情僵固。
眼见后辈吃瘪,孙朝槐虽想笑,但依然板着脸教训道:“不要疑这儿疑哪儿的,有些病本来身上没有,一多想,再一愁,这病就无中生有了。这要不是脑子缺根筋,不然总想着自己有病?”
“再说你现在身体里什么都不缺,脉搏平稳,不浮不沉,不刚不弱,是常脉中的常脉。要说真缺,也就那天晚上你刚回家的时候缺条命!但你那晚挺了过来,且休养到现在,已经好了大半。”
孙朝槐说完,钱谷就愣住了,心想这明明说的是两码事,自己问的是自己是否有心。而老爷子却以为自己得了疑病症,反而来训诫自己。但仔细想来,怎么似乎又是一码事儿?
虽然心头热乎乎的,但仍叹了口气,钱谷只得又换了一种说法问道:“孙爷爷,你说如果人没了心,会是个什么样子?”
孙朝槐眉头微皱,然后手指着钱谷,嘴唇哆嗦几阵,似乎是羞于回答这等白痴问题,但最终还是解释道:“能怎么样?没了心,人自然是死了!”
钱谷点头,又问道:“但若一个人没有心,但确确实实活着,又是为什么?”
孙朝槐一愣,这样的问题,他并没有想过。心死,则人死。这是常理,而面对这种标新立异的提问,他大可说一句“胡扯!”
但他并不会。
孙朝槐即便是六七十的高龄,也有着与之年龄匹配的高昂求知欲。
他认真思索起来,若一个人没有心,但确实活着,是又凭什么?
许久后,孙朝槐道:“心跳,人活。为五脏六腑之中心,在体内乘着输血的作用。人体内各个器官皆与其有关,若肺病,则会引起心烦胸闷,若肾病,则心.........”
“总而言之,如果一个没有心还能活着,那就是有什么东西代替了心,担当了它在身体中的功用。”
“且有一种说法,是心藏情欲。若有人被代替,那便是世间万般情,加不了此人身的状况。简单点说,他应是个不受任何情欲掌控理性到了极致的人。”
“但事无绝对,老夫也说不出个准头,此事超乎常理,不过也并非不可能。老夫始终相信医学之路如这茫茫苍天永无止境,而老夫才走不过寸长罢了。也许等老夫死后,后世之人能把现在的超乎常理变成常识。到那时,老夫定在泉下含笑。”
老人负手而立,走向门外,大雨乌云,眼中确是一片炙热光明,似乎是认定后世的医学之路坦荡无比,即便是换心这种事情也不是天方夜谭。
而在老人感怀的同时,钱谷却变得无比沉默。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一件稀松平常,却被自己忽略了很久的事。
自己的心跳声,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