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骨门里,有人夜不能寐。
他辗转反侧,只听那屋外的知了拼了命地叫唤。
一声更比一声大,如在挑衅,似要激起他的怒火。
心情本就不佳,但过了会,他慢慢坐起,反而露出笑容。
都是活不了多久的。
再过二三十天,等临冬的那一缕寒气来了,就会在某一夜彻底安静下来。
这些可怜的小东西。
下一刻,他又神色一变,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想到了什么,发起了呆。
“师兄?怎么了?”
一旁的地铺上还躺着另一人,是他的小师弟。
两人的关系并不普通,彼此都知根知底。
“是在忧心蛇门的事?”
“嗯。这一行,少则耗上数月,久则数年。我想这刚好赶上了最重要的那段时间。”
周肋把手按在卧垫上。
这已经是整个元和城里质地顶好的,冬能隔寒,夏不蒙汗。
但好是好,仍比不上大师兄的那一副。
“可这是伸长老交代的事,你哪能不去啊?”
“等,继续等。”
在他的拨弄下,垫上的绒毛如浪地变化着倾倒的方向。
“缩长老领一众门人离开那么多年,门内的大小事都由伸主持。我们当初站错了队,也不怪伸给我们小鞋穿。”
“那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难道这千年不遇的机缘就没有我们的份了?”
“不是等别人来施舍,而是等时机。”
“时机?师兄,你有什么计划吗?”
似乎问到了周肋的心坎上,他抬头望向那纸窗,如同看到外头那些树上的寒蝉。
“这千年的机缘要来了,但争夺谋划的都是不到百年阳寿的。就算是伸长老这样的人物,也没把握会发生什么事,他只不过是借着那古籍才略知一二。”
顿了顿,他继续说,但几乎又让人听不清。
“我在想,假如我也能借到那古籍翻一翻……”
小师弟听到后,立刻拖着被毯凑过来,似乎想开口说什么,但又很困难地咽了下唾沫。
“可那古籍一直都在长老身上,好像守得很紧,就算是那唯一一位的亲传弟子,据说也没能借阅。”
的确,除了伸缩二位长老外,连他们这些缩骨门的内门弟子都只是知道一些风声。
而外门弟子也只是知不久后世道就要大乱了,还以为是这元武国的朝政要动荡。
如果这个时候他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是好事还是坏事,就能理解各个门派那些不同寻常的行为所代表的意义,也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准备。
古籍……
他沉思了许久。
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小师弟已守不住寒,卷起被毯又滚回到自己那卧垫上。
看着小师弟呼呼大睡的样子,很难想象,上一刻他还和自己忧心接下来的形势。
周肋叹了口气,只觉得肩上的担子又重了。
他自觉下半夜很难睡过去,便起了身,穿戴整齐,打算到外面走一走。
但当他拉开门,就见一人经过。
定睛一看——原来是那洗衣的婆子。
可心里却起疑,这可是人不醒的时辰,怎么会拎着一件衣裳在晃悠。
“洗婆?”
老妇人愣了下,等回头看到是周肋后,手立刻抚着心口。
她颤巍巍地走过来,好似被吓了一跳后还缓不过来。
“周大人,您唤我?可差点把老婢这魂都吓没了。有什么事吗?”
见到是周肋后,这老妇人反倒不似见到李平那般害怕。
按照缩骨门里内外门弟子的身份差距,这倒是有些奇怪。
周肋微微一笑。
他跟门里许多下人都处的不错,从来不对他们使脸色。
虽然这么久来也没得到什么好处,反而让一些人觉得他自降身份,丢了内门的脸。
但他认为这样做总是于自己有利的。
“这么晚了,你又不是那厨子,要替门里那么多人准备早食。怎么不在睡觉?反倒来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