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头本名叫刘根,但他不喜欢这个名字。
几十年都在山中那个小疙瘩村活着,过得比牛还累,也没能把自家前那半亩地照料好。
家里的老人先后走了后,他便索性跟同村的寡妇搬到一起住。
虽被人指指点点,但想到自己前半辈子也没得到别人尊敬,腰杆也没挺直过,于是便不管不顾了。
这不管不顾的后果,就是生了三个娃,几乎是一年一个。
好在最后一个兴许着不能这么玩,于是多拖了大半年才出来。
恰好也就是这最后一个,也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那少主看中了,竟能得到举荐,可以去那宗门里一试。
啧啧,要说那宗门,额,好像是叫天剑宗,那可是这元粱山脉旁响当当的门派,多少剑客刀客,多少达官贵人都想要入门修习。
可这天剑宗倒是奇怪了,不管来的人愿意奉上多少银两,或者愿意拿怎样的好马陪入,一年到头都只要那么几个人,大概不过两手之数。
也是直到这最近两年,这看资质的条件,也放宽了些,可以由豪绅世家举荐,疏亲不论,可不避嫌。
这门槛一下子低到让人难以置信,但还是不容易的。
就老刘头这山里的小村落,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贵人了,所以村里人的心思也就是活络下,等有几个人被贵人大院的家丁轰出来后,村里的人也就没这个想法了。
所以——我老刘家就要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他们落在队伍的最后,小儿子被他的两个姐姐宠着,一路喂的糖水就没停下,所以是走走停停。
好在这队伍也是走不快,老刘头踮脚张望,只见前方人头攒动,中间各种铁梨耙、砍柴刀晃来晃去,所有人都拿出自家的宝贝来,以防这一路遭虎狼盯上。
老刘头看到那大轿了,他略松了口气,那些人有很多都是其他村落的,甚至都不是住在这山上的,丢了也就丢了,但那台大轿可不能跟丢,不然一切就没有了。
身旁的婆娘正拿起旧手绢要给他擦额,一脸眼的惜爱,惹得他心花怒放,但这白天哪里是出汗的时候,等晚上了,要做那事了才派的上用场。
老刘头稳了稳担子,象征性地低下头,眼角却看见一辆马车从后方行来。
马车?从后面?
他先看那匹马,只见是匹老马,皮毛干枯,哼哧费力,牙齿的嚼面成了三角状,中央有齿星,缝隙也大,看来也有二十多的年岁了。
视线往后。
驭座上坐着个穿素衣的人,老刘头本以为是车夫,视线本想一掠而过。
但当看到那一抹白后,他的目光就离不开了。
就算在这种天色下,那脚踝和手指就跟冬日烈阳下的山脉凝雪一样,冒着消亡的代价发出让人恍神的光泽。
但这不是一句简单的夸赞。
如此的肌肤裹上如此粗糙的衣布,简直让他心疼,跟望雪时那少有的一丝诗臆一样。
这是老刘头第一次因为看到什么而有了这般才气。
但那女子压着笠帽,戴着面遮,关注于赶马,连眼睛也不给他瞧一下。
可那毛发也是真的好。
“刘夫,怎么了?”婆娘拉了拉他的衣袖。
“啊?没,没什么。”
老刘头的目光又望向后边,后方没有搭轿厢,而是寻常运柴的那种货台,但上面放的也不是货,而是一个人。
一个男人。
嗯......
老刘头皱眉,他的牙齿咬个不停。
身旁的婆娘也许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了,但看穿却不敢戳穿,甚至还拿出平日他最喜欢嚼的浸木片喂到嘴里,担心他咬到舌头。
嗯......
这男的,看起来也不比我强多少,说底子白净也算不上,还灰头土脸的。
说身形健壮,看起来也不像能挑担能劈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