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回来了,在下午,天还没有黑的时候上的山。老家伙走的时候只有一个小行囊,现在眼前的他身上却多了一个满当当的旅行包和一个膨胀的肉眼可见的行李箱。理所当然的,老道整个人的脸上都挤满了汗珠,连他的长髯都被汗水凝结在了一起。就算以他的体格,在这样的艳阳天里,拎着这么沉的东西从那个小破站走过来,再拖上这座没有一段路是平坦的小山,也是一个颇为沉重的负担。
我猜他走到山腰,看到了小观的山门时,表情一定很好看,甚至可能在那里想了半天上来之后看到我应该说什么样的话。我太了解他了,拖着这么重的东西到了观门口,如果观里没人他一定会不顾形象的躺在地上,可能连舌头都要露出嘴巴半截。然而当他出现在我视野里的时候,不光是那肉眼可见的被汗水打湿的宽袍大袖还如以往一样延伸到了手腕,就连老道的腰杆都在颤抖中挺得笔直。用我手中正在逗猫玩的狗尾巴草想想都知道,这牛鼻子一定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一上山就想给我来个下马威。
或许在我刚上山的日子里,多少还会顾及一下老道的脸色,硬着头皮顶着这顿骂也就完事了。然而这几天里我一直在思考着那么复杂那么压抑的东西,刚有点头绪才带来的好心情着实不想被他给搅和了,于是听到了他站在大门口装腔作势的那一声开嗓后,我轻轻推了推拂尘的屁股,让他自己到别的地方玩去。然后自顾自的解下了串在腰间的,那个用一根红绳绑住的大门钥匙,翻着白眼在空气里给他看大风车。
不出所料,机智如老道直接就读出了我的潜台词。无非就是责问他说要来山上怎么连大门的钥匙都没有拿,其实这不过是一句垃圾话,毕竟我之前就猜出这个人可能是去我家里了,更何况看到了旅行包和那个行李箱,我几乎就可以确认他是去拿我的行李,这个动作纯属先发制人。因为他想说什么垃圾话我多少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肯定是问我为什么没经过他同意就溜回了山上,然后拿一些他自己都不放在眼里的观里规矩来给我施压。毕竟作为一个师傅,干点我不愿意的事情还要用欺瞒的手段,也是有够丢人。
然而这样的垃圾对话环节,只有先出招的人才不会尴尬,甚至于后手的人连自己准备好的东西都要被压在胸中,胸中恶气没能抒发,反倒自己先把自己憋了一口,这种感觉真的是难受的要死,更何况老道身上还有那么多的负重。虽然我不是那种以他人难受为乐趣的人,可是看到老道进退两难的尴尬表情,的确是舒心,就连这几天因为没能解开那个死结而留在心中的一口郁结之气,也几乎倾吐完毕。自己的情绪有的时候是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的,自己在乎的事情别人可能不是很在乎,一个简单的转换后,就损失了不知多少的痛苦。
老道最终还是这个通用的垃圾话定律,更没抗住自己手上的箱包。眼看着就服了软,手微微抬起,看上去是要把箱包递给我,让我先收起来。不过可能是突然意识到这本就是我的东西,而且在自己的心中还定义为我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不想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让我知道这一切,所以他微微抬起的手又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