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满财咳了一下,说:“老哥,这个电子东西咱们这年龄用不来,还不如用你旁边那个算盘。”
“你说的倒轻巧,算盘多少个珠子我都不知道呢,哪还能会用?要不是我这鬼儿子催得这么急,我才不揽他这活呢!”老头气呼呼地嘟囔着,一把抓过算盘横到姚满财面前,“看来你是会用这家伙?”
姚满财笑了一下,说:“这好说,我反正也没急事,我来帮你汇总。”
老头有些惊讶,但上下打量了姚满财一番后,觉得还是要比自己多些知识分子的模样,便站起来让开位子,嘿嘿笑着说,“那真是太…麻烦你了。狗蛋,去给这个…爷爷拿几个苹果过来。”
“不用不用,这么简单的事。”姚满财翻了一下那堆乱七八糟的纸片,上面都是用圆珠笔潦草地写着XX斤,边上有的写着4毛钱,有的写着5毛钱。小男孩说,“我爸说把每张纸片上的价钱都要算出来,还要总共算出多少斤、多少钱。”
姚满财说:“我知道了。”坐到桌子前,挺直腰板,抓起算盘,“哗哗”两下,整齐了算珠,左手操盘,右手拿过圆珠笔放在那堆单据边,手指飞舞,算珠叮当,每算出一张右手便提笔在上面一标记,放到一边。两手互动,配合密切,3、4分钟时间,告罄。姚满财又复算了一遍,核对无误,旋即汇总,总共下来也就是7、8分钟。
爷孙俩都瞪大了眼睛直发愣。
姚满财把那些票据收拾整齐,用算盘边沿压住,说:“一共是136张票,4毛钱的65张,5毛钱的71张,总共是2524.75块钱,5318斤。你们看对不对?”
“对着哩!对着哩!!”老头一张嘴乐得合不拢,半晌,向外探了一下头,压低了声音说,“你是国家干部吧?算盘打得这么精!”
“国家干部?”姚满财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心中掠过一丝悲凉。年轻的时候,成为国家干部曾是他的梦寐以求,可是现在他已不再幻想了,但是珠算却一直是他的骄傲。十几年前,龙居镇还叫西张耿公社(1955年12月27日,***在《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中,曾对西张耿农民技术夜校作出高度评价,1977年龙居公社改名西张耿公社,1980年又恢复龙居公社名称)的时候,曾经组织各村的财务人员进行过业务比武,他的珠算稳稳地拿了第一。上学时候,他的数学从来就挺可以的,李茂林好多次还考不过他呢。
哎,好汉不提当年勇,那都是些陈旧往事了,现在这社会,科技发展飞速,电子计算器的出现,让算盘已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让精于算盘的人也逐渐失去了用武之地!
姚满财坐下来,他觉得还是不要让对方知道他来这厂子的目的为好,便故意问道:“老哥,你这么大一个厂子是经营啥唻?这么多单子,看来业务量也挺大的。”
“哦!”大难题解决了,老头心情也好了,专门递过来一个苹果,姚满财也正是口渴,包里的苹果不多,刚才有些渴都没舍得吃,现在也就不客气接了过来。老头也“咔嚓”地啃了一口苹果,接着说,“我大儿子在这厂子里加工酸枣,单子都是平时别人送过来酸枣记的帐。我呢,老啦没用,就在这里给人家照护着大门。这两天他有事,叮咛我把这几天收酸枣的帐整理一下。”
“是吗?酸枣都能卖4、5毛钱?”这回姚满财是真吃惊了,刚才他还以为是其他材料的账呢。在他印象中,又大又红的酸枣在集会上也不过1、2毛钱一大洋瓷碗,那肯定都有1、2斤呢。看来这加工酸枣真的不少挣钱。
“这是枝枝叶叶混搅在一块的价钱,要是挑拣干净的,价钱更好。”老头嘴皮一扬,露出一颗大黄牙。
“好家伙!”姚满财叹了一声,“这主要是把酸枣加工成啥?花这么大的本钱。”
“酸枣仁呀!”老头瞥了姚满财一眼,似乎觉得他没有刚才那么神圣了,“你不知道酸枣仁吗?好中药呀!”
“酸枣仁做中药我知道,可是制作过程难道不麻烦,咱们村里就能加工得了?”
“哈哈”老头乐了,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优势。挺起了腰板,老头咳了一下,说,“加工酸枣仁其实也没有多难。这个我很清楚,主要就是分三步:第一步,把酸枣晒到半干,放到咱们水瓮里泡上4、5天,把酸枣肉泡稀泡松,然后把酸枣肉去掉,取出枣核。第二步,把枣核晒干放到电磨上去磨,磨完后用筛子把仁和碎皮筛出来,然后再放入水瓮里用水淘,酸枣仁轻,就会漂浮在水面;碎皮较重,就沉下去了,然后用笊篱把酸枣仁捞出来。最后把酸枣仁晾到外面,晒干晒透就行了。当然,要像那些枝枝叶叶混杂的,还要用扇车先把枝叶吹干净才行。”
“哦!”姚满财点着头,“这加工一斤酸枣仁大概要多少多少斤酸枣呀?”他一步步地了解着自己想要的东西。
“一般是5、6斤酸枣出一斤核,然后5到7斤酸枣核能出一斤酸枣仁,这要看酸枣的好赖。我干这也有年头了,只是咱们是小打小闹,规模不大,设备也不行。人家大地方加工机器都好几种呢,脱皮机、去核机、筛选机什么的,家伙齐全了,省劲、速度快,产出也高,还是划得来。酸枣仁不愁没人收,价钱美得很呢。说到底,咱们还是没有钱投资,要不早就发了。”
回到自己厂里的时候,已经是8点多钟,天早黑透了。好多年没有骑过这么长距离的路,又是山路,姚满财明显感到体力的不支,剩下一个烧饼凉了,也干硬了,他把它扔到一边,把最后一个苹果吃了,又把水壶里残余的凉开水灌进肚子里,靠着床板上的被垛躺下来,两条腿又涨又痛,他就那样吊着,懒得动。
但他的内心却是异常得兴奋,熊熊燃烧的火苗在他的体内四处穿梭着,他能感觉出自己的脸都在发烫。该到了他拿定主意的时候了,没有人撺掇他,更没有人帮助他。
但姚满财还是下定了决心:换设备,办酸枣仁加工厂,全套流程都用机械。要办就办个像模像样的,这个社会,谁的技术先进,谁就能抢占市场先机。
第二天,姚满财又早早地醒来了,虽然两腿酸疼,他还是强挣扎着起了床。昨天一天没咋好好吃饭却并觉得咋饿,但姚满财还是做了面汤煮馍,就着咸菜吃了一碗,因为今天还要继续跑路,没有体力那绝对是不行的。
吃罢饭,他找来白报纸,用毛笔写了几张出售轧花设备的广告,准备一会在龙居、金井等几个大村子及交通要道上张贴一下,趁这些机器还没完全过时赶紧想法出售了换些钱(他以前也和李旭林商量过好几次了,李旭林也同意他卖),但这设备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脱了手的,远水难解近渴,马上买设备的资金还得去找亲家王秉禄。
从其他地方过来到了金井村的时候,姚满财计划先找王秉禄商量一下贷款的事然后再贴广告,因为再有一个多钟头就到吃午饭的点了。现在结成亲家了,又是到了金井,说怎么王秉禄也不会让他管饭的,但是姚满财也不想吃王秉禄的饭,王秉禄的午饭,烟酒不可少,陪客不可少,一顿饭没有两三个小时是结束不了的,姚满财不想在这上面耗费精力和时间,他也没有这么多精力和时间,他只想速战速决,尽快地搞定贷款事项,然后回去再谋划其他的事。
到了大街上的农行营业部门口,看门的老头正在和别人谝闲,看见姚满财,立马起了身打招呼,“呵呵,姚厂长,过来啦。好几个月都不见你啦!”姚满财停住脚步,向他问起王秉禄,老头说,王秉禄可能家里有事,早上来这里转了一趟就回去了。
那就去他家里找吧,反正好长时间都没见到女儿和小外孙了。姚晓云这几个月不知是有了孩子行动不方便还是咋的,也不肯回娘家,其实即使是回去了姚满财也见不着,他现在彻底是以厂为家,杂七杂八大大小小的事情让他整天也像当年的大禹一样,“过家门而不入”,就算偶尔进屋一趟,也待不了几分钟拔脚就得走。
到了王家门口,大红的铁门上却上着一把大锁,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呀!姚满财正在疑惑间,租占王家临街房的杨婶从其店铺里出来,说:“云云她爸,你来啦。今天一大早胎娃又是不合适了,好像还挺厉害的。她公公找了一辆车,一家人都去地区医院了。”
“是吗?”姚满财吃了一惊,孩子身体不太好,时常不合适,这他听老婆高淑梅说过。小娃嘛,都是这样的,过了3岁慢慢就好啦,他这样给老婆宽心过,但是今天这么紧急地送往地区医院,难道是突然加重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