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当年在大队部戏台下见到成为市民的好朋友时的情景，想想沈曼娜生气转身离开时最后投下的幽怨目光，赵洋辗转反侧，毫无睡意。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记得临毕业的时候，老师就给他们说过：在大地方待靠能力，因为都是人生地不熟，只能凭自己；在小地方待则要靠关系，因为就那么大的范围，一竿子都能打出几个亲朋来，有关系就好办事。自己去不了大地方，在小地方又没有关系可找，该何去何从？

整个一晚上赵洋思绪翻滚，始终没有能够真正地睡着，又怕父母担心自己，一大早便早早起来了，仿佛没事人一样，清扫了一下院子，吃了些东西，对杨翠娥说，“妈，没啥事我就回房里再想想办法，昨天乔老师还给我说了好多其他的。你有啥事就喊叫我。”

杨翠娥应了一声，赵洋便回自己房里了，他现在有些瞌睡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赵洋正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母亲杨翠娥隔着窗户叫他，

“洋洋，洋洋，起来起来。有个女娃过来找你呢！”

赵洋翻身起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疑疑惑惑地走出房间，谁呀？这个时候怎么会有女生找他呢？

竟然是姚晓雨！

姚晓雨亭亭玉立地站在院子里。赵洋简直怀疑自己还没有睡醒。她身穿一套粉色的运动服，一头秀发随意地扎成马尾，显得矫健而俊美。

杨翠娥端了个洋瓷盆从南厦出来，见儿子还在发愣，赶紧催道，“你还站着干什么？人家都等你好半天了。来，来，这女女，你先吃个苹果，早上刚从地里面摘的。”把洋瓷盆里洗好的苹果就往姚晓雨手里塞。

“没事的，婶子。我刚吃过饭，饱饱的，你不用照护我。”姚晓雨冲着杨翠娥微微笑了一下，又把苹果放回盆里，“我就是找赵洋说会话。”说着，过来扯了一下赵洋的胳膊，和他又回到了房里。

“你怎么啦，大白天还在睡觉？”姚晓雨侧着头，审视着他。

赵洋挠了一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昨天跑了一天，晚上又没睡好，早上又起得早了些，所以有些瞌睡。”他靠在床边的桌子边，示意晓雨坐下，“你啥时候回来的？怎么还能找到我家唻？”

姚晓雨看看赵洋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床铺，双手一展，“擦擦擦”，三下五除二就拾掇整齐了，然后坐下来，看着他轻轻地说，“我今天一大早到家的。德州A&M大学对我的审核通过了，隔几天我还要回杨陵一趟，然后去美国读研。”

“是吗？真好！祝贺你，你确实太棒了！”赵洋一下子兴奋起来，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忍不住地抓起她的双手使劲地摇晃着，“你不仅是西农的骄傲，更是咱们运城人的骄傲！”

姚晓雨白皙的脸庞洋溢着红晕，身体顺着赵洋的摆动轻晃着，她盈盈的大眼睛中含满了笑意，她拉过赵洋在她身边坐下，“这些都不是重点。你知道我今天来找你的最主要目的吗？”

“怎么？还有更好的消息吗？”赵洋又一愣。

“是呀！”姚晓雨咬了一下小唇，直视着赵洋，说，“今天我来这里，主要就是想请你——‘出山’。”

“出山？”赵洋怔了一下，即随明白了她的意思，“昨天我和你爸谈论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的。”姚晓雨轻轻叹了口气，说，“在我的记忆中，我爸从来就没有像其他好多农民一样，安安心心地在土地里面耕耘、播种、管理、收获，他总是不停地折腾，尝试个这个，尝试个那个，到头来，却往往是一无所获，甚至还赔了老本。他不是一个安于现状的农民，但那个特殊的年代却让他早早辍学，肚子里面没学下多少文化。在西农待了这么几年，我越来越觉得，不管是中国还是世界其他地方，农村要想现代化，首先农业要现代化，而农业要想现代化，首先农民要现代化，而现代化是离不开科学技术的。像咱们父辈这个年纪的人，能有这个意识已经不错了，但科学技术学习及应用，他们还是不如年轻人的。”

姚晓雨说着，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一沓纸张，“今年8月20日，国务院第七次常务会议已经审议通过了《九十年代农业发展纲要(草案)》，全国农村工作会议10月份也要在北京召开，国家在农业方面将有许多大动作。这是我们内部搞到的资料。”

赵洋顺着姚晓雨的手指，看到打印的白纸上她专门标记的一行行字。

……

加强农业科学研究和技术推广，带动农业向“高产、优质、高效”方向发展。继续组织农业综合开发，利用荒山、荒坡、荒水、荒滩、荒沙等农业后备资源，提高农业综合生产能力。优化农村产业和经济结构，大力发展创汇农业，使农业逐步走上“面向市场，利用资源，优化结构，提高效益”的道路。实行“种养加”、“贸工农”结合，开拓农村新兴产业，促进农林牧渔业与二三产业协调发展，扩大农村就业领域，增加农民收入，实现小康目标。

农业生产必须遵循因地制宜、发挥各地自然资源和经济技术优势的原则，宜农则农、宜林则林、宜牧则牧、宜渔则渔，促进农林牧副渔全面发展，推进农业生产的区域化、专业化、商品化。

农业综合开发要与本地区农田水利基本建设、扶贫开发、山区小流域综合治理、植树造林、以工代赈等紧密结合，相互配套，从宏观上构成大规模的整体开发工程。

要继续贯彻“积极扶持，合理规划，正确引导，加强管理”的方针，大力开拓与农业相关联的新兴产业，坚定不移地支持乡镇企业的发展。

制定政策措施，积极引导扶持乡镇企业健康发展。特别要大力扶持中西部乡镇企业的发展。人民银行安排用于中西部地区和少数民族地区的专项贷款每年应适当增加，重点支持中西部粮食主产区发展乡镇企业。国际金融组织的乡镇企业贷款也要重点向中西部地区倾斜。为了保证农业发展的需要，从中央到地方，计划、财政、信贷盘子都要优先保证农业资金，一定要下决心改变农业投资份额小的状况。

积极发展农工商一体化，创造条件推动农产品加工。

积极支持农民自办、联办服务组织。各级政府对农户自办、联办的社会化服务组织要给予支持，保护他们的合法权益。金融、科技、内外贸等部门要从资金、技术和物资供应上给予扶持。

……

“你看看，国家出台了这么多的好政策，对农业扶持力度之大，我感觉是前所未有。对了，据可靠消息说，国家还要进一步强化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稳定土地承包关系，为鼓励农民增加投入，决定延长土地承包年限，听说30年不变。这可是个大大的好事，这样一来，工厂占地的问题就不用考虑了。”

“是的，你爸的许多想法都和这些政策息息相关。”赵洋沉思着，说，“除去野生酸枣，还可以在姚暹渠上人工种植更新更好的品种，这样不光能提高酸枣产量，而且植树造林，还能起到涵养水源、保持水土的功效，一举多得。发展这方面的农产品加工，肯定是在国家政策的扶持范围之内，前景应该是不错的。”

“对呀！”姚晓雨收拾起资料装回包里，点点头说，“顺应社会发展，紧随政策导向，满足市场需求，这也是你们经济学的重要概论。只要努力去做，用心去经营，在这上面你也照样可以充分发挥所学特长。何必发愁大学毕业找不下合适的工作？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她说着，面对面看着赵洋，目光炙热，激情满怀。

姚晓雨的话语明显感染了赵洋，他站起来，来回走动着，“我也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市场经济条件下，‘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只要认清形势，全力以赴，好好去干，定然会有成功的一天。何必去乞求别人的施舍呢？”

“说得好！”姚晓雨拍了两下手，站起身来，“怎么样，那咱俩就去见我爸吧！”

“行！”赵洋点了一下头，又迟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你在外面等我一下好吗？我换身衣服，洗把脸，咱们就走。”

“好吧，我等你！”姚晓雨扭身走了出去。

赵洋拾掇停当，给母亲简单说了一下，姚晓雨也向杨翠娥打了声招呼，两人各自骑上自行车，杨翠娥还追到大门外面，问，“怎么都不吃饭啦？吃了饭再走嘛！”，两人冲她摆摆手，并行而去。

隔壁叶家婶子正在门前晒绿豆，半天才收回伸长的脖子，嘻嘻笑着说，“翠娥嫂，厉害呀！你洋洋大学才毕业，就把媳妇都引回来啦？”

“啥呀？”杨翠娥也不知该怎么回复她，“就没有听我洋洋说过这回事。人家女娃也是头一次过来，我都不知道人家女女是哪块的。”

“哪块的？那还用问？”叶家婶子扯着嗓子说，“村里面哪有这么好看的女娃？你看人家说话，啧啧，念的书多就是不一样。你和我广厚哥好福气呀，把娃供进大学，城里的媳妇就自动上门啦！”

“嘿嘿！”杨翠娥陪笑了两声，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昨天的烦心事情还在她的肚子里积压着呢，她不清楚两个人在房间里到底说了些啥，但是看起来儿子精神焕发，心情不错，应该不是件坏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