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能会被指示去偷些装饰品或珠宝,不过更多的是给盗贼开门——亚力克城的法律并不严苛,只有被盗者损失超过五个金龙时才会有斩刑,还会为罪犯治疗。”
“他的手腕是一起被斩下来的——他的身上带着人命,那起盗案里一定有人死了——至于他的脚,那大概是因为他还干了望风或是销赃的勾当。”
“他只有六岁。”杜可风很震惊。
“亚克利曾有个宽容仁慈的执政官和您有着一样的想法,”
奥萨马说着,他有些不忍心地看着小主人从帝都那种还比较安全和平的环境中出来,第一次接触到这些。
奥萨马继续解释道:“他发布命令,告诉所有的人,除非谋杀,否则十二岁以下的孩子无需遭受斩刑。”
“结果呢?”杜可风追问。
“他得到的回报是更多的,变本加厉的作恶。”奥萨马说:
“孩子们变得无所顾忌,而年长于他们的人则不平于执政官的区别对待,他的命令带来的是长达三个月的混乱——怜悯是一份珍贵的财产。”
奥萨马说完,看着主人的反应,他知道主人第一次接触这些底层的东西可能确实难以接受。
奥萨马以为主人会立即离开这个让他心情变得灰暗的地方,但他没有失望地走开,或是随随便便地找点什么扔给那个没有手脚的男孩。
杜可风从商贩那儿买了淡酒,面包和咸鱼,然后坐在那儿,看着那个男孩吃饱。
“他有父母吗?”
在男孩咀嚼着浇了淡酒的面包时,杜可风悄悄地问自己的随从。
“有,”奥萨马说:“而且他们很爱这个孩子。”
杜可风看着奥萨马,奥萨马几乎能从主人的眼睛里看出“不可能!”这三个字来。
“这儿的孩子只要能走就得自己给自己找吃的,”奥萨马说:
“并不是天天都有像主人您这样的人愿意给他面包和淡酒,他还活着,肯定是有人给了他食物,还有睡觉的地方。”
“可是,即便他能长大,他也不能干活,他迟早会死,吃下去的东西都会被浪费掉——对他们而言,这很愚蠢,愚蠢到可能让他们丧命,所以我才说他的父母很爱他。”
“而且你看他的身体,”奥萨马继续说道:
“污垢没有结成块,有人给他刮过,他的头发也有人帮他剪过。最重要的,”
他示意杜可风观察周围,“这里只有一个残缺的孩子,残缺而活着的孩子,但主人您觉得这种低贱充足的工具只会在亚克利城的碧峡海港出现仅仅那么一次吗?”
杜可风的黑色瞳孔里不带有一丝闪光,充满了惊惧和憎恶。
“盗贼从孩子的父母那儿以廉宜的价格购买他们,在免费的孤儿不够用的时候——这种交易并不违反亚克利城的法律,孩子是父母的财产。”
奥萨马又看了那孩子一眼:“受过斩刑的罪犯会被驱逐出亚克利城,他们大概等了有一两天,确定没人要他了,就把他捡了回来。”
那个男孩只吃了一块不比他拳头大的面包就饱了,杜可风买了一块价值还要超过这些食物的亚麻布将剩下的食物包裹好挂在他的脖子上。
男孩看着他,举起光秃秃的手腕比在额角上。
如果他有手,那就是个简单的致意礼,他没有手指,比不出感谢的手势,杜可风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舌头——也许它早就没了。
等杜可风和奥萨马走开,一个大点的女孩立刻跑过来从温顺的男孩脖子上取下包裹,她跑向了一座倾斜破陋的帐篷,小孩子们的眼睛追随着她。
男孩孤零零地留在原地,身上沾着沙子,他用手肘和膝盖往前爬,继续他先前的工作——以一种笨拙而迟钝的方式用残肢挖掘贝壳与沙虫,用嘴抓住它们。
“为什么?”杜可风迷惑地问道:“……既然他的父母爱他?”
“没有居所,姓氏,血脉,财产,没有容貌,没有强壮的身体,”奥萨马平静地说:
“成为盗贼是这些孩子与他们的父母唯一有可能出人头地的机会——这是个邪恶卑鄙的职业,但它能带来钱财和地位。”
“能够成为正式成员的只有极少数。”
“每个孩子都认为自己能够成为这少数中的一个。”
一个无法分辨年龄的女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她抱着几片很大的海芋叶子,走到那个男孩身边拾掇他的沙虫,用沾满了沙子的手抚摸男孩的头。
男孩笑了起来,无忧无虑地,嘴角边还带着沙虫的粘液。
杜可风的喉头一阵阵地发紧。
“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奥萨马。”
“主人啊,帝国.....这个世界,真的是残酷而又美丽。”
奥萨马看着那片海洋上骄傲的散发着光芒的旭日,这样回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