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淅淅地飘下,整个帝畿好像被笼罩在厚厚的雾气中,即便撑着伞,也不能挡住迎面而来的雨水,宫道两旁的花都开了,娇弱得不胜细雨,绵绵开遍。
月谣站在无极宫前,巨大的斗拱挡住了迎面而来的细雨,半点也飘不进来。月谣遥遥眺望着文懿宫的方向,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今日天子终于下诏,立文薇为后,持续了将近两个月的立后之争,终于尘埃落定,然而付出的代价,却也是极为惨重的。
她撑开伞,慢腾腾地往建福门外走去身后忽然传来嬉闹声,有小孩子恶作剧之后的得意笑声,还有內侍无可奈何的劝阻声。她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宝蓝色的小小身影像是一阵风一样窜过来,身后跟着一串宫女內侍,打伞的打伞,拿玩具的拿玩具,好不容易追上了,却不敢下手抓他,只得狼狈地跟着这个小祖宗。
能在皇宫里如此胡作非为的小孩,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月谣停下来,那小孩没看清楚路,兜头就扑到了她怀里。
“狗奴才!快放开我!”小王子挣扎了两下,没推开月谣,反而让自己摔倒在地,立刻哇哇大哭起来。刚满六岁的孩子,哭起来简直要翻天,底下的宫女们全都围着他安慰赔罪,好不容易他不哭了,却一抹眼泪,恶狠狠地指着月谣,“你是谁!我一定要让我父皇杀了你!”
月谣蹲下来,与他平视,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
“我叫云间月。”
“你是哪个宫的,见了本宫居然不行礼,狗奴才!我要让父王灭了你九族!”
月谣微微一挑眉,“我是小司马。”
“小司马是哪个宫?”小王子想了一会,连眉毛都要倒吊起来,“是你!你就是那个妖孽!是你联合那些贱民,害得我母妃做不了王后!”
月谣看着他们,目光倏地冷了下去,小王子乍看到那样的眼神,整个人打了个寒噤。
“后宫不能妄议朝政,小王子还那么小,这种话,是谁传给小王子的?!”
身后的宫女內侍吓了一跳,慌忙跪下来。
月谣的目光在她们身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小王子身上,“小殿下,您虽然是王子,是天下未来的主人,可也要谨言慎行。您一句话,当然可以灭了谁的九族,却也可以为自己、为甘妃娘娘带来祸端。这种话,若是让陛下听到了,又该抽您的屁股了。”说罢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看似亲昵,却满是杀机。
小王子的气焰在听到这番话后,一下子就偃旗息鼓了,愣愣地看着她不说话。
月谣站起来,对着那群宫女侍从道,“天还在下雨,你们就那么放小殿下出来乱跑,若是回去生了病,就都提头谢罪吧!”
一干宫女纷纷伏地,无声告罪。
月谣撑着伞往建福门走去,雨越发地密了,即便撑着伞,整个衣襟也都湿了。姬桓就等在建福门外,见她出来,大步迎了上去,她恍若未见,面无表情地一路走回去,没有骑马也没有坐轿子。
小王子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骄纵跋扈,且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敌意,若是不能让他亲近文薇和自己,将来便是无穷无尽的祸患。
雨越发地大了,地面积起了水,月谣的鞋子已经全湿了,前方就是一个小茶馆,里面有些人在避雨,说书人正说的兴起,叫好声一片。
姬桓拉住她的手,“去那坐坐吧。”
月谣看了一眼,兴趣缺缺,姬桓又说,“你终日高居庙堂,已经不察民间事很久了,去听听也无妨。”
月谣想了一下,道:“好。”
他们要了两碗凉茶,说书人已经开始了下一场。
故事的主人公出自帝畿城外郊区贫民窟,从小忍饥挨饿却酷爱读书,最后凭借运气和才气高居庙堂,一身正气不同流合污,最后将朝廷中贪墨的官员全部连根拔起的励志故事。
月谣听了一会,偏头看着姬桓:“你不怕我把这儿的人都抓走吗?”
“只是一个故事。”
“借故事针砭时政,中伤朝廷,若是被有心人听到,这些人死一万次也不够。”
姬桓覆住了她的手。
月谣回头看了一下说书人,这才注意他一身破旧的补丁衣裳,鸡皮鹤发,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十分干瘦。姬桓解释道:“他姓高,祖上世代都是读书人,七年前春汛,家乡被淹,逃难到帝畿,就一直住在贫民窟,直到现在。因没有生计,就来这儿做一个说书人,这里庙小,来往人不多,也不能收钱,谁若是觉得他说得好,看着打赏就是。”
月谣喝完了茶,眉头微微皱起来,“贫民窟,真的有他说的这么乱?”
姬桓道:“有过之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