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一遍若是我的主意,你就要阻止到底吗?”一切就好像风暴前夕的黑云,沉压压地坠在月谣的心头。
“月儿,你听我说。凡事不可做绝,你在逍遥门多年,难道还不知世事有因便有果。我是在救你。”
月谣猛然执杯饮尽,酒杯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衬得她的声音更加冷硬。
“是、还是不是!”
她死死地盯着姬桓看,然而希望听到的那个答案却终究没有从他口中说出来,他冷静地说:“是。”
酒杯碗碟落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声响,不远处侍奉的人却没有一个人敢近前,全都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姬桓!”她眼睛红了,每一个字像是从牙齿里硬生生挤出来,“你背叛我!”
姬桓嚯地站了起来,“我是在救你!”
“救我”她大笑起来,复又猛收住,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狠狠地说,“你拿着一把刀从背后扎进我的身体,你却说你在救我!你的正直和善良宁可给一个叛君的罪人,也不愿意用在我身上?到底我在你心目中,是恶毒到了什么地步!”
“真正征服天下的是人心!不是阴谋诡计!”铿锵有力的声音就像一把破空之剑,生生打破了这压抑的夜色。
一缕发丝落下来,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一恍惚仿佛时光倒退,回到了十二年前的第一次相见。他也是如这般高高地俯视着她,自此一眼,那眼底的正气凛然深深地印入心底,再难割舍。
可是现在,她恨极了他这般正气凛然。
“人心就像流水,沟渠挖向哪里,水流就去哪里。”她恨恨地,“姬桓,这个世间本来就不是非善即恶的。你见过哪个王图霸业没有流血牺牲,更勿论他们本就是罪人!”
姬桓道,“月儿!我知道你做事一定有你的理由。他们是谋逆不假,可那些妇孺老人呢?他们也谋逆了吗?他们只不过被牵连而已。北地苦寒,他们未必能熬到寿终正寝,你又何必急着痛下杀手!?”他试图安抚月谣的情绪,“你以为此事没有任何人知道吗?此事能入我的耳,也能入天下人的耳。你没有成功,这就是谣传,你要是成功了,留在史册上的便是千古骂名。”
月谣冷笑:“什么千古骂名!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的功绩,
所谓一册史书,不过是史官几个字而已。他若不写,后世谁会知道?那些蝼蚁一般卑微的人,死了以后还有谁会记着他们?”
姬桓张口还想劝她,却见她自哂一笑,眼睛里带着怨忿的光芒,“就好像当年我要是死在了你剑下,还有谁会记得我这个蝼蚁一样卑微的人?”她站了起来,望着远处深深埋入黑夜里的树影,“所有人只会庆祝世上少了一个恶人哪里会有今日的万丈荣光、如履薄冰。”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姬桓道,“你要留,我便陪你。可是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能看着你做,我不能让你将来受万人唾骂。那些人大多都是无辜的!”
寂静慢慢地扩散出来
月谣忽然道:“我怎么就忘了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使那个人十恶不赦你也愿意给对方一个机会,让她赎罪。就好像当初你明知道韩萱要我死,还是不愿意杀了我。对吗?”
姬桓蓦地噤声。
月谣走过去,抬头仰望着他。
一捧圆月落在她的眼眸中,好像一汪秋水,泫然欲泣一样。
“我怎么会那么傻,以为你是真的爱我才留在我身边。我真是错得离谱你一开始因为愧疚在我身边,后来也不过是为了监视我,把我当成十恶不赦的恶人,想把我重新拉回那个像尘埃一样卑贱的地方而已!”
姬桓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番真心交付,最终却成了她口中的愧疚之情,难道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他的付出都是假的吗?这个人口口声声说爱自己,却原来是这么看待自己的。
姬桓的心里像是在刀山上滚过,顺着全身的血管痛遍了全身,他豁然伸出手去要抱她,然而月谣退了一步,错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月光从她的眼底消失,黑夜无休止地漫布了她的眼睛。
“我不想再看见你!”
“月儿月儿!”姬桓追了两步,却猝不及防被她推开,她不是平日玩闹那般地推搡,而是满贯内力地一击,纵使他内力深厚,毫无防备之下也被推倒在地,顿时胸口一阵血气翻涌,片刻才压下去。
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如何挽回月谣,丝毫没有注意月谣信手一推,居然能将他打伤
巍巍王宫坐落在帝畿的中心,复道行空蜿蜒,如天上仙女的飘带,沿途百花盛开,入目尽是或近或远的飞檐琉璃瓦,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宫殿的宏伟和肃穆。
月谣跪在地上,噤声不语。偌大的清思殿,只有她和和曦两人。眼下已入夏,他却好似得了风寒,断断续续地咳嗽,然而握着朱笔的那只手却十分有力。
他一边不疾不徐地写批示,一边轻声道:“哦?云卿所说的办事不力,究竟是何事啊?”
月谣伏地一拜,声音闷闷地传入和曦的耳中:“臣知罪。”
“知罪?你知什么罪。你只不过是揣摩圣意罢了。”
月谣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天子的心思谁不想知道?若是猜对了,便是平步青云,若是猜错了,就是万劫不复。但试问谁不会暗暗揣摩一二?
和曦盯着她,“自己下去领罚。廷杖三十,罚俸半年。”
月谣没有任何辩解地,跪谢王恩后便要退下。然而刚起身,忽听和曦又问:“此事可是被谁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