辩学挑战,达者为师。这是学人争持不下时立的生死判决,以正念破邪念,以正法破非法,如光影随行,未辨区隔不会罢休,胜者自然光彩照人,败者也甘愿顺从,双方不得有任何疑异。辩学为学界争鸣的最庄重的仪式,通过辩学的方式能必然地判出胜负见分高下,但若非迫不得已,却大多不会选择。
一旦高下既分,败者依约须舍弃自身观点而遵从胜者言论,在胜者面前要俯首称臣,见面低一等照面退三分,而胜方涉足的领域更是从此成为禁忌。这无异于杀人性命,似这等奇耻大辱,得道学人哪个受得?故而一旦辩学失败,结果辩学者往往选择身随道消,以身徇道绝不苟生。也因此,辩学久而沦为禁忌,往往被视为极端,轻易是不敢开启的。这枭教导和雨青禾有何等仇隙,竟然要发起辩学与青禾不死不休?
枭教导本名枭章,也并非平庸之辈,能三十年如一日潜心学术的,岂是心志柔弱之人。若说他和雨青禾有什么难解的恩怨,辄从岁首入学的猎猎寒冬算起,半年多的时间内其实并没有多么要紧的事情发生,这仇怨实在无从说起。
此外,学院的学问师要对自家学院的学员“下毒手”,这不仅在留都不多见,在清风学院辄更是难以想象的事情。这枭章究竟是何打算呢?但见夏日的风树和鸣作曲,蝉声不住,两拨人分立左右,正朝校场走去。
清风学院的校场,素来有着博大的声名,一个校场千人演习万人同赏不在话下,不仅设施用具独享一流,就连符文建筑也是一般学院所不可比拟的。最堪堪是那校场上,立有一尊文道意像,为最具神韵者。
寻常学院偏重书理,大多只重视殿宇教堂,一般不很关心校场建设,有的甚至根本无有校场。清风学院则不同,其校场不仅建设得宽广阔大,一连四个大校场围着中央高大瑰玮的文道意像,如叶瓣一般合在一起,宛如一朵盛开的芙蓉花。——
——那造像巍巍神秀,双目炯炯然正凝望远方,目光中自有意气纵横,而江山恒收眼底,双唇微闭而张,似含英咀华,似计千般韬百万浩渺无垠,而手握简册,昊昊然透出浩然正气,胸腹宽阔似乾坤涵藏,脚踏大地若泰山稳放,不觉心怀横渠四句。
和文道意像相比,双方都显得渺小如蝼蚁一般,待双方依秩序纷纷躬身行礼后,在其见证下,辩学正告开始。
枭章亮出银牌,复再次躬身:“道君在上,我枭章与青禾结契缔约,为获求真知,在此辩学,恳请道君见证记录。”
话音落定后,意像四周拔地而起生出许多桩柱,各个桩柱上都有晶球莹莹透亮,而双方之间正好长出一组。雨青禾与枭章相对而立,将手掌贴在晶球表面,霎时光彩出来。却不知何故那晶球偏不按惯例,兀自点题——“道心”——
枭章见之即惊:“若论‘道心’,不免有些欺负人,枭某断不能为之。枭某潜心学术三十载,寻常课题浑看不上眼,单对‘道心’有感,三十年恒久用力而获院长赏识拔擢,终于有所成就。似这等级别的题目,对青禾极不公平。”
心中念想如此,说出亦无不同,言毕复缓缓道:“其他题目任你抉择,这条却是万万不可。”
声音撒播出去,枭章遂再次亮起银牌,在晶球上落下拳掌,他要改名易题,也不知是权限不够,抑或其它什么变故,那晶球红光闪耀而出,提示警告。
雨青禾青丝上扬,却激切道:“不必,这等无学的题目,有如探囊取物一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若是枭先生胆怯不敢赛比,现在还来得及。若是枭先生仍不足意,我再让你先手,你大可据守而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