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夜幕降临始,李箫背着花儿下了山!
好在李箫速度够快,赶在了天彻底黑时进了城,在县城中通明的灯光下,李箫牵着花儿,带着狗,优哉游哉回了家。
回至家门外,李箫忽听得院中有人交谈,细听下,方听出是自家老父亲和老母亲拉着花儿父母在院中纳凉扯家常。
花儿赶忙挣脱李箫的手,害羞不已。李箫取笑了一声:“害羞啥?反正都在一起啦,还怕他们知道不成。”
李箫再次握住了花儿的手,不等花儿反抗,就拉着花儿进了院中。两家父母一愣,随即都是相视一笑,显然,李箫父母已经和花儿父母有过了沟通,且相谈下来,两家都很是满意。
李箫就这样握着花儿的手,笑着喊道:“爹娘,伯伯婶婶。”
老李听得伯伯婶婶时,狠狠一眼蹬向李箫,故作生气喝道:“还叫伯伯婶婶?你娘怕是要揍你了!”
花儿脸已经通红,李箫也尴尬的笑着挠头,好在他肚子咕噜一响,他立马转过话题,道:“没吃晚饭呢,花儿也饿了。”
两家老人哈哈大笑,不再揪着李箫和花儿打趣。李箫乐得如此,花儿也如释重负,二人携手去了厨房,简单弄了些饭菜吃了,花儿便落荒而逃般带着二黄回了隔壁。
这一夜,院中常有笑声响起,很平凡的四个人,说着很平凡的家常,往往不大的事,却总能让四人仰头大笑。
李箫在屋中听得笑声,不由得会心一笑,如此平凡,却总是温馨的,或许,这才是生活。
听着院中的笑声,李箫忽觉脑海昏沉,眼皮上下打架,一阵睡意袭来。迷糊中,李箫倒在床上睡了去。睡梦中,李箫只觉全身冰凉,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双眼,他的双手胡乱拉扯,偶有碰到一柔软的东西,也不管是什么,就盖在了自己身上。
天明时,李箫终是醒来,可脑海总是昏沉,全身乏力,还呼吸阻滞,迷糊中,他揉了下眼睛,顿觉身上有一物,他定眼一看,却是件白色衣服。原来昨晚李箫胡乱拉扯盖在身上的,却就是这件白色衣服。
李箫虽然虚弱,可记忆如常,他只记得家中并没有白色衣服,父母亲常年务农,却也不会穿易脏的白色衣服,那这白色衣服又是谁的?
李箫挣扎着起身,他才撑起一点,屋外忽传来了一阵雷鸣之音,自雷声之后,哗啦啦的一阵雨下了起来。
不知为何会虚弱的李箫暗叹一声,勉强而下了床去,行至门外,只见父母都坐在客厅,有说有笑,二老瞧得李箫,心头却是一震,只因李箫脸色苍白无血色,还一副虚弱无力模样。
涂氏赶忙走来扶着李箫,问道:“这是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就这般模样啦?”
李箫此刻连说话都觉费劲,只是摇头,他在母亲的搀扶下,行至客厅,这才要坐下,谁知他头脑一沉,险些个往前摔去。涂氏赶忙扶住,这才没能让李箫摔倒。
李箫强忍住清醒,慢慢坐下,他扭头看向外面,雨势之大,如倾盆倒水,不由得李箫有些伤感,他时间本就不多,本想着在这几天做一些想做的事,可天公不作美,自己也不争气!
他盯着雨幕,神情呆滞,只瞧得老李和涂氏一阵焦急。呆滞中的李箫不住叹气,实乃是心中难受得很,他缓缓收回目光,却忽见雨幕中有一人打着油纸伞而来。
李箫细看,见那人穿过雨幕,走进了他家院门,又自院门处往客厅而来,期间,油纸伞完全遮挡了那来人模样。
那人走入客厅,收起了油纸伞,这才显露出模样,只是李箫瞧之,不由心头一突,也好奇不已,因为来人,是那鸡鸣山上的张五小道士。
张五照常背着桃木剑,一身道袍在雨中已湿了一半。他对着李箫父母做了个道士簪礼,才微笑看向李箫。
李箫问道:“张兄,你怎地来了?莫不是……”
李箫话未说完,张五却是摆了摆手,示意李箫莫要继续说下去。一旁,老李本想口头教训下李箫,客至需有礼,但听李箫的话,心想二人相熟,也就没有过多纠结。
张五笑了下,问道:“我可以坐吗?”
涂氏尴尬一笑,赶忙让张五坐下。
张五又是做了个道家簪礼,才坐了下来。张五才坐下,便开口说道:“大叔大婶儿,贫道赶了一夜的路,至此却也一口饭也没吃上,可否麻烦大叔大婶弄点素菜给贫道填个肚子?”
老李听得张五的话,心知张五这是有意支开他和涂氏,于是和善一笑,说道:“这有啥,道长稍等片刻,他娘,走,咱去弄些早饭去。”
说着,二老已走出了客厅去了。
李箫看着父母离去后,才问道:“张兄,是不是有法子……”
张五摇头,叹道:“没有,师尊这些天寻友问道,找了好些个道家圣地高人求助,这本不是何难事,可他们只需听得详细情况后,都摇头而去。”
李箫神情一下低落,忽又问道:“那你这趟来,是有其他事吗?”
张五严肃看着李箫,问道:“李兄,我观你脸色苍白,印堂猩红却更甚以往,昨晚可是遇到怪事了?”
李箫摇头,自昨日到今天清晨,他可还没有遇到个什么怪事,若说是有,怕就是那件白色衣服了。
张五眉头一皱,道:“昨日师尊替我演算灾劫时,说与我灾劫相连的你这几日怕是会被一些阴邪侵扰,这才让我来替你挡一下,免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李箫点头,叹道:“张兄,若是真破不了,便不要管我了,七日现已过了三日,可莫要把时间都浪费在我身上才好。”
张五忽而大怒,喝道:“李兄,你如此轻生,可对得起生养你的父母?贫道与你相当,同样灾劫在身也不曾放弃过,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李箫无言以对,他看着张五,不觉心头一酸,刺激得眼泪都流了下来,他说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一不懂武,二不会术,也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如何就惹下了这样的劫难?非我轻生,实乃无力啊!”
张五心头一软,感叹不已,他说道:“李兄,若有一线生机……”
“啪!”
张五话未说完,只听得客厅外一阵瓷碗坠地打碎的声音,李箫心头一震,哪里还管什么身体虚不虚弱,便自椅子上跃起,也不顾因用力过度把椅子弄倒在地,他跑到门口,正看到母亲呆滞的站在那里。
李箫一把搂住母亲,哽咽道:“娘,你没事吧?”
涂氏被李箫一下搂住,那一瞬间,她的泪水如外面的雨一般,不停的流,却是种无声的泪!半晌后才哀叹一声,“我的儿啊!”
李箫听得心都碎了,便是他认为七日时到自己独自去了路遥观,悄然死在灾劫之下,也好过让父母知晓了他因何而离家,因何而死要好得多!
李箫松开了涂氏,勉强露出了个笑脸,却是在苍白的脸下有些苍凉!他说道:“娘,没事的,都会过去,咱还得好好生活不是?”
涂氏自顾而流泪,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好。她握着李箫的手,生怕下一刻李箫就会消失一样。
不知何时,老李已站在了二人的身边,他暗自叹息,好几次伸出手来,想要去搂住母子二人,却又放下了手,他走进客厅中,对着张五恭谨一拜,张五连忙还礼。
老李问道:“道长,刚才老汉听的灾劫一事,却也就不多问了,但道长最后说了一线生机,不知……”
张五看了眼李箫,李箫灿然一笑,说道:“该怎么说……该怎么说你便怎么说,父母恩重,却也该让他们放心才是。”
张五会意,对着老李施了个簪礼,说道:“李大叔,实则只要李兄到时在我派道观中,灾劫来时,我派高手尽出,或可挡下。”
老李眼神黯淡,按张五所言,或可挡下,也或可挡不下,有人去挡就是所谓的一线生机。
李箫眉头皱了下,他看了眼张五,不禁感叹了一声。张五毕竟是道士,道士有戒律,却也是说不了谎的。
李箫牵着母亲的手走进客厅坐下,他露出笑脸,说道:“老李,人张道长都说了,可以挡得下,那到时候我和张兄一起去一趟武当就是,武当高人大把,替我一个普通人挡下个灾劫有何难?”
武当那可是道家圣地,在武林中名声之大,比起峨眉来都尤有胜之,可说,这世间不管是武林中人还是市井小人物,无人不知武当山!
张五眼含深意的看着李箫,没有说话,老李听得,却是长长吐出了口气,就连涂氏都略微放松了下手。
有时,善意的谎言可以解决很多问题。
李箫瞧得父母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转移了话题,道:“娘,你把饭菜都弄地上了,是不是……”
李箫说到这里,忽见客厅一不显眼的角落中有一物闪过,李箫停下了话语,细细看向那里,这一看下,李箫顿时深吸了口气,吓得他脸色更加苍白,差点就晕了过去。
张五顺着李箫的目光看去,却见那角落中遗落有一件白色衣服,本是很普通的衣服,何以就吓得李箫如此?
不等张五发问,李箫连问道:“爹娘,那衣服可是你们丢在那儿的?”
老李和涂氏看去,都是摇头,涂氏说道:“咱们家什么时候有人穿过白色的衣服?”
李箫深咽了口唾沫,颤抖着说道:“娘,你去看看我屋里是不是也有一件同样的衣服。”
涂氏看李箫神情紧张,心知不妙,连放开了李箫手,快步走了李箫屋中。待涂氏出来时,却是说道:“你这孩子,你又不穿白色衣服,你屋里哪来的白衣?”
显然涂氏没在李箫屋里找到件白色衣服,李箫吓得三魂七魄都在颤抖,他颤颤巍巍的走去捡起了那件衣服,而后一把丢到雨幕中。
老李和涂氏心中疑惑又不安,心想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吗?与一件衣服较个什么劲儿?唯有张五,神色中满是凝重。
那白衣被李箫丢到雨幕中,如普通布料丢落在雨中一样,并没有什么异样。
李箫丢了衣服,呼吸紧促,神色大为惊惧,张五赶忙扶住,李箫借此凑在张五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张五听得神色顿时有异,但为避免老李和涂氏担忧,他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
李箫说过了话,只觉心中堵塞得紧,呼吸更加紧促,不觉间,他竟然是昏迷了过去!
昏迷中,李箫忽觉自己到了天上,他感觉自己像是天上的仙人,腾云驾雾,恩泽苍生……他可以做任何一件仙人可以做的事。
偶有一时,他在天上自由自在的飞翔,见前方有一人,细看下,是个女子,那女子长得奇美,李箫看之一眼,心儿都不自觉飞向了三十三重天上去了,但一想到花儿,他赶忙就把心神都收束回来。
想到刚才一幕,李箫狠狠扇了自己两个耳光,而后转过方向,正要离去,却忽闻身后传来一身哀叹。
李箫顿住,要去看那哀叹声传来处,可他才转头,却又听闻道:“你为何不要你的衣赏?奴家替你缝了三个日夜,刺破了五个手指头,你怎就狠心将衣裳丢到雨中?”
李箫心头大震,他赶忙纵身而去,远离这个地方,可耳中始终传荡着那句话:“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要奴家替你缝的衣裳?”
李箫越飞越远,越飞身子越重,耳中的声音越明显,李箫只觉头痛欲裂,某一刻,他自空中跌落,一下落在了凡间。
在李箫的房间中,李箫忽然惊醒,他按着头,只觉睡梦中的疼痛本就不是梦幻,本就是真实的痛,他沙哑着嘶吼了声,张五一下便从门外窜了进来,张五一指点在李箫眉心,一股内力传入,缓解了李箫的痛楚。
老李和涂氏后至而来,李箫已一切恢复如常,张五收回手指,脸色凝重的退至一旁去。李箫笑看着父母,说道:“做了个恶梦,自己给吓醒了。”
老李和涂氏松了口气,涂氏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在李箫头上摸了下,抹去了李箫头上的汗水,她道:“只是梦而已,不要多想,放轻松,都过去了,啊。”
母亲的安慰,永远是最能让儿子安心的声音,不管有多幼稚,听之只觉内心温暖。
李箫微笑回应,说道:“娘,睡了大半天,饿了。”
涂氏轻轻在李箫头上拍了下,便笑着走了。李箫再看向老李,道:“爹,花儿哪去了?您替我喊一声,行不?”
老李叹了声,说道:“行行行,老头这就去。”
待老李和涂氏走后,李箫才收回了笑脸,李箫垂下了头,问道:“梦是否可解?”
张五道:“可解,且说来听听。”
李箫闭上双眼,神情疲惫至极,他叹了口气,缓缓把梦中所见所感都一股脑的说与了张五听,直听得张五眉头皱作了一团。
张五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才说出了两句话四个字:“冤孽”。“前世”!
李箫凄然一笑,又沉默了一会儿,沉默中,李箫闻得有一股熟悉的茉莉花香,他抬头看去,只瞧得花儿就坐在他的身旁。
花儿眼都不眨一下的看着李箫,满脸的心疼,她故作生气的说道:“这么大个人,连自己也照顾不好,以后怎么照顾我呀?”
李箫温柔一笑,伸手握住了花儿的手,他说道:“我错啦,以后一定保证不生病,行了吧?”
花儿哼道:“信你个鬼。”
花儿说完,人已经倚靠在李箫肩上,似抽搐了下。
张五感叹了声,就要走出房间,李箫看着张五的背影,忽而说了句只有他和张五能听懂的话:“张兄,衣服麻烦你收一下,还有你给我的那张‘纸’,上面的内容被‘水’侵没了,家里没有墨水,一会儿我们去一趟集市买一点。”
张五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眼李箫,然后点了下头,便走出了房间。
不多时,涂氏端着碗面条进来,花儿才不得不放开李箫,让他吃面。涂氏把面条端给李箫后,拉着花儿,说道:“花儿,来,我有话和你说。”
李箫心中一突,连忙道:“娘,花儿就要嫁过来了,你可不能给她说些不切实际的话哦,三从四德倒是可以适当的提一下的。”
花儿白了李箫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谁说要嫁给你了?哼。”
李箫开心一笑,大口吃起了面条,可涂氏却欲言又止,终是拉着花儿出了房间。此刻,房间中就只李箫一人,他吃着面条,忽而一口喷回了碗中,碗中顿时就一片猩红,血腥味儿夹杂着面条中的葱味儿,好不难闻。
喷出了一口鲜血,李箫无奈感叹,他端着碗下床,行至窗户位置,打开了窗户往鹊儿家后院看去,只见二黄在后院中睡觉,李箫唤了声,并把碗对着二黄晃了晃……
李箫端着空碗走出了房间,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他行至客厅,客厅中一人也没有,老李和涂氏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将碗放在桌上,转身便跑出了院子,一直往集市方向而去。
一路狂奔,一刻钟后,李箫到集市口,那里有棵老槐树,粗有三人合抱,高有三四十米。此时树下有一人,穿着道袍,背着木剑,手中还提着个包裹,正是张五。
李箫微笑走到槐树下,道:“张兄,谢谢了。”
张五摇着头,说道:“李兄,我且与你说说你的情况,你好生听着。”
李箫见张五如此严肃,顿时也严肃起来,他说道:“张兄且说。”
张五道:“你之所以如此虚弱,乃因‘虚不受补、阴资后扰’而成,所谓‘虚不受补’,正如凡人身子虚时不宜吃太过营养之物一样,你本身乃凡人之躯,却被邪物注入了一股天上灵气,致使机体承受不住而受损。”
“‘阴资后扰’则是在被注入了灵气后,那邪物瞧之受补过度,未取平衡,而又以阴气消滞,但这二者本不相克,故难消滞,阴气滞留,是你魂如野草,漂浮不定,二者相互影响,才使得你如此虚弱。”
李箫听得云里雾里,忽而心头一阵怨气升起,他恨恨道:“我与这邪物到底有何天大的冤仇,当得起他如此折磨?”
张五瞧李箫情绪不对,立即说道:“邪物或许并非是想折磨你,李兄,你的梦提到过这件衣裳,这件衣裳,却是用九天神蚕丝所织,凡人穿之,受神蚕丝灵力滋补,才有虚不受补之象,她既是送了你这么一件价值滔天的宝物,必是为你好的,只是方式不对而已。”
李箫此刻正处于愤怒与激动的情绪中,他哪里听得进张五的话?他看着张五手中那个包裹,顿时火气再生,一把抢过就要丢远,好在张五眼疾手快,接住了包裹。
张五喝道:“李兄,清醒一点!”
张五喝出,他手中包裹露出一角,瞧着包裹中的衣裳,他忽而想起了什么,顿时狂喜,他抓着李箫,激动说道:“李兄,或许,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你,你或许有救了!”
李箫看着张五,道:“张兄,你本就不会说谎,可别为我一时冲动而破了戒。”
李箫此刻虽愤怒,思维已成定势,但对于既定之事,他却也无法再改变的,至于转机,连老道士都想不出法子来,张五如何又想得到?
可张五却是越想越开心,他说道:“李兄,还记得当初牛头山那位是如何联系上我的吗?”
李箫不解,说道:“我不懂其中奥秘,却也知道那是道家法子,难道你能通过这法子联系上了那……”
不等李箫说完,张五激动不已的说道:“没错了,李兄,咱这就去鸡鸣山,请师尊他老人家以这件衣裳为媒,唤来那邪物,最好在头七前灭了那邪物,也就提前破了灾劫,这,这是那邪物自个儿留下的破绽,却是我们的机会啊!”
李箫听得,终于意动,心中阴霾立消大半,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体状况,他不免又有些担忧,他道:“张兄,如今我体弱如此,怕是还没到鸡鸣山,便就死在了路上,不妨你自去鸡鸣山,也好过带上我这拖油瓶子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