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无法想象在物质极度匮乏下，人对自己的要求会有多低。

或者说从古到今人类的物质需求都没有改变过，吃饱肚子穿好衣服不被伤害。

江流很幸运的满足了一个丫头和一个老头的要求，于是他就被人供起来。

陈老汉大早上就来请教，身后拉着一大车的冶铁工具，全是江流昨天晚上用过的或者用眼神瞟过的。

这老爷子真的百无禁忌，门卫森严的邓州府，通报都不用，跟个幽灵一样走进来没人敢拦。

“师父，弟子这厢有礼了。”

“..........”

“那个，把炉子封起来，加点石灰在铁水里，做个模具一倒就完事了，这个天色不早了，要不您就回去吧，天黑路滑啊。”

“呵呵，弟子执事三年才肯得真本事，只望随侍师尊左右.....”

“滚！”

被一个八十岁的老爷子追着叫师父，什么心情？狗皮膏药附体的陈老汉没有谁拦得住，也没有谁敢拦，在这个时代能活到八十岁，还这么有精神的绝对是国宝，李二殿前拉屎都有人帮着擦屁股的存在。谁惹得起？

江流好说歹说，在一众人目瞪口呆的眼神打发走了陈老爷子，获得了包括阿青在内所有人的崇敬。

这匹狼崽子居然会跑了，而且跟狗崽子差不多，特别腻歪稚儿，这女孩儿走到哪它就跟到哪，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学会了摇尾巴，稚儿一叫唤它就直起脑袋从江流的怀里跑出去，蹬蹬的蹲到人家丫头怀里。

于此，江流算是明白什么叫色狼了。

高兰入夜时分发来通知，明天一早大家全数上官道走人，务求在两天内到达长安。这位公主不知道从哪个疙瘩里淘出一台轿子，雇佣四个伙夫就睡在江流隔壁，晚上的呼噜吵得人根本睡不着。

这也没办法，稚儿抱着阿青打个地铺睡在门口，呼噜声和孤独的心情铰在一起，别提有多难受了。而且睡不着也得睡，否则明天上路走不动，总不能让人家扛着。

算是有了点存在感了？算是吧，总没沦落到街上去，身上还吊着个人了。汉陈把话说的很清楚，江流没有什么名分，或者说高兰还给不了他什么名分，但丫头是归他养的，这是没得跑了。问为什么不找个年纪大点的照顾他，而要找个年纪相当的他来照顾，答曰年纪大的活不长，年纪小的到哪都是人养的，干净。

江流对这年头的人性不抱什么指望，年纪小的孩子可以看做是至善纯良的小兽，经历过人世的成年人，只能看做血口屠杀的野兽。至于什么夫子教化，礼仪讲究，那是贵族维系统治权的一种方式，野蛮又原始的抹杀人性。

日后如何，想不到，也没法想。

至于历史，那并不值得过多信任。

昏昏沉沉的睡了，五更天亮，公主的车马上了路。绝没有史书里形容的那样盛世尊容，这年月能像个人就很不容易，四人抬轿，汉陈和阿狗打马相护，后面远远的跟着陈老汉和他的两个儿子。据难民们带过来的消息，都城长安人心惶惶，程咬金的夫人拎着菜篮子东西借贷米油，勉强度日，可以想象长安的日子是怎样难受。

都是粮食惹的祸，但谁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大家唯一的指望还是某个皇帝战胜外虏统一天下还给社会一片安定。于是这片土地上，能忍着七天不吃饭还敢出门打仗的狠人就出现了。吃不饱肚子没关系，希望还是要有的，李二同志成为这个希望以后，大家便都没了退路，只能扶着他，希望他继续做皇帝。

这是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为什么着急回长安尽忠的原因，万一颉利打过渭水占领长安，说不定就不是唐宋元明清而是元明清了。反正对那些还没有饭吃又想吃饭的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陈老汉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既不太近也不太远，偶尔车马一停，陈三陈四就上来献殷勤，叫汉陈喝过酒了，四个人围在一起，时不时对着江流的方向丢眼神，叽叽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稚儿很听江流的话，哪里都不去，怀里抱着阿青想去帮江流背包，没理她。瘦的就剩下两根骨头了，让她背着自己是要做孽啊？

好在汉陈会让出一匹马让两个人休息，本来有些担心江流不会马术。结果上了马这人就来劲，蒙古矮马性情温驯，骑着她绕场一周，顿时搏得一片叫好。连高兰都从轿子里探出脑袋，脸上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