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如酥,草绿万株,烟柳看处,关塞如故。
朔方城北七、八里地,一支人马踏着泥泞的道路,向南急驰而来,马蹄阵阵,泥星飞溅,道路两旁的绿草顿时染上黄斑点点。
梁师都的尚书官陆季览扬鞭执绺,一马当先,眼看高大的朔方城已映入眼帘,数日来的归程劳累顿时消减不少,心中的话有千言万语,只盼着向自己的主子一吐为快。
半个时辰后,陆季览大步跨入朔方城中的梁王府大堂,只见梁师都早已端坐主位,正笑容可掬地等着自己。陆季览连忙跪伏于地,说道:“拜见梁王!臣此去达尔罕,颇费时日,让梁王久等”
“快快请起!陆尚书此番塞外,奔波劳顿,甚为辛劳!来人呐,看茶,上坐!”
陆季览起来拜谢,斜签着身儿在梁师都的下首坐了,略清嗓子,说道:“梁王,臣无能,此次出塞未能寻获援助,突厥人只是答应于秋后再作考量。”
梁师都捋着颌下花白的胡须,笑道:“无妨!若有援助,固然可喜没有援助,亦无大碍。”
“臣愚顿,愿闻其详!”
“呵呵,”梁师都笑了两声,一双鹰眼在深陷的眼窝中明光闪动,说道,“陆尚书往返塞外,旬日有余,南边的战况已形势迥然刘武周旗开得胜,在晋阳郊外的黄蛇岭大破唐军,斩俘数千人,唐军先锋官车骑将军张达战败,所属人马全军覆没。”
“哦,是吗?”陆季览听闻,面露喜色,问道,“唐军何人担任统帅?”
“齐王李元吉。”
“呵呵,有勇无谋之辈,”陆季览也咧嘴笑道,“如此看来,唐军不利,延州的柴绍也是如坐针毡了!”
“我已任命刘旻为骁卫将军,率领五千人马南下,在延州地境袭扰作战,其目的便是留下延州的唐军,以减轻刘武周那边的压力。要知道,咱们彼此之间虽无盟约,但刘武周在晋阳那边打得越好,咱们朔方也就越安生,越能争取时间训练新卒。”
“梁王英明!”陆季览揖手说道。
“嗯,对了,”梁师都咂了一下嘴唇,问道,“我听闻突厥人暗中支持刘武周,赠与大量军援,你此去达尔罕,面见了处罗可汗,那边情形怎样?”
“回梁王,”陆季览皱了一下眉头,缓缓说道:“处罗可汗及诸王依然友善,并未冷落我等,只是他那个侄儿小可汗钵苾有些咄咄逼人之状,似乎不太情愿援助咱们。”
“钵苾在突厥诸王中人轻言微,名义上是契丹、靺鞨等部落的首领,实际上却没有多少实权,他的话不住挂齿。倒是那个亲王咄苾,曾到太和山来劳军,我看此人城府颇深,胸有大局,且任突厥的莫贺咄设大帅,控弦十万,兵多将广,值得咱们深交啊!”
陆季览点点头,说道:“咄苾的见识较之突厥诸王,的确深远透彻,非常人所及,此次出使达尔罕,我曾单独拜访过他,他让我转告梁王,因晋阳战事既起,虽然处罗可汗未必会立即施援,但朔方安如泰山,梁王不必过虑。只是嗯,只是临别之时,他说的话,臣一时不甚明白,”陆季览双眉一蹙,面露迷惑。
“嗯?”
“是这样的,”陆季览在座中稍一弯腰,身体前倾,说道:“当我问及如果事有不逮,刘武周败于唐军,朔方将受到威胁,处罗可汗会如何处置时,咄苾说了一句话,草原斩狼,其法甚多长弓不成,则换弯刀弯刀不成,则用利矛!从达尔罕归来的路上,我一直没有参透此话,不知咄苾在暗示何事。”
“这个嘛”梁师都顿了顿,捋着长须,稍作思索,说道,“他也许是在暗示,继我梁师都、薛仁杲和刘武周之后,处罗可汗又在扶植什么豪强势力,以对抗李唐吧!”
两人正在说话时,一个亲兵小跑进来,单膝跪地,拱手禀报道:“梁王,骁卫将军刘旻派人回来,呈报前方战况。”
“知道了,让来人等候片刻,”梁师都听闻,挥了挥手,然后扭头看着陆季览,笑道,“陆尚书此行辛苦,先回府歇息吧,他日咱们再详议军务国是。”
“遵命!”
望着陆季览走出大堂的背景,梁师都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皱,沉吟起来“草原斩狼,其法甚多”咄苾此话,绝非刚才自己对陆季览的释意!咄苾身为亲王,手中握有精兵十万,曾当面对自己讲过,不赞同处罗可汗借力打力,扶植力量钳制李唐的策略,也曾公开宣扬突厥大军应当南下伐唐,兵锋直抵关中,到渭河洗靴饮马,那么,他话中所指的“斩狼之法”究竟是何意呢?
更换豪强势力,代其征战李唐?不是他的初衷。
说服处罗可汗,自己率军南下?不大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