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朝的惯例是早白晚红,也就是说,白事都是在一大清早办的,而婚礼则要到了傍晚时分,新娘子才在新郎官的引领下,吹吹打打地从娘家坐花轿到婆家行礼。
这个过程就叫做亲迎。
不过虽然婚礼要在黄昏时分举行,两边宅邸却都是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明府内外粉饰一新,红绸跟不要钱似的挂满了屋檐和连廊,到处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遮墨院中更是张灯结彩,连门口的桃树上都缀满了红缎子扎成花朵,乍一看还以为春天早至,绽放了一树碧桃。
明别枝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所谓的“躲羞”,虽然她也不知道有什么可躲的。不过鉴于这座宅子中对她心存善意的实在不多,出了遮墨院,也就万叶居的明清晓主仆和东边逸云馆的明新霁尚还能说几句话,因此她倒也不是很愿意出去。
她不出去,碧砌就更高兴了,每日守着屋子,同红轩拌拌嘴,吃吃明清晓四处搜罗的零嘴,逍遥自在。
于是红轩成了明别枝与外界交流的唯一耳目,什么府前街上的喜棚搭上了,厨房里一筐筐的鱼和肉没地儿放就直接冻在了院子里,大爷在外书房同老爷大发雷霆,指着鼻子骂初管家不周到......
当然到底是指着老爷的鼻子骂还是指着初管家的鼻子骂,红轩没说清,明别枝也没兴趣知道。
一场婚事礼节冗杂,总有想不到的地方。
就好像前几天正院那边把婚礼当天要用的首饰送来时,红轩细细一翻检发现少了对金凤钿子。后来柳嬷嬷特意过来解释,说明夫人刚想起来那对钿子被三姑娘拿去玩了,问她要却找不见,这会儿再去打怕是来不及。
那是江家送来的聘礼头面,碧砌当时就气得不行,破口大骂三姑娘不要脸。明别枝心里明白,明汀兰未必真拿了那对钿子,这么紧要的东西,她根本沾不到手。
明清晓不知道为什么也听到了风声,到了晚间特意让缎儿过来了一趟。自从中秋那日姐弟俩把话说开后,他约莫是越想越觉得丢脸,倒是很少往遮墨院晃悠过来了。不过缎儿经常被他差着隔三差五地来,一会儿是街上的新奇玩意儿,一会儿是铺子里淘来的绣花样子,明别枝都怀疑他那点月钱是不是都花在了她身上。
那天缎儿说:“二爷知道大姑娘委屈,劝大姑娘忍耐着点,他去寻大爷替姑娘出头。”这些日子明清晓不往遮墨院逛,去逸云馆的次数却比往常多了,兄弟二人的感情空前融洽。
到了晚间消息传来,掌管库房钥匙的柳嬷嬷被明新霁训斥了一顿,罚了半年的月钱。罚钱事小,丢脸事大,柳嬷嬷因此告病了好几天。
此后幺蛾子虽然还是很多,不过到底也没再出什么大差错,这么一天天的小风小浪,就到了正日子。
梳头娘子早在午饭前便进了遮墨院,听说还是从崇庆坊赶过来的。大靖朝女子出嫁那一天的梳妆很是讲究,梳头娘子是一项专门的营生。各坊都蓄养着专为新娘梳妆的妇人,其中最为知名的当然是崇庆坊的梳头娘子。说起来出名的并不见得是她们的手艺,而是那份出入豪门的体面。
给明别枝梳妆的这位面目和善,手上却凶得紧,勒发勒得明别枝眼泪都快出来了。偏坐在闺房中观礼的夫人太太们还一个个点头称赞,夸奖明夫人慧眼识珠,请的这位娘子舍得花力气。
明别枝含着泪默念:这是梳头,又不是挖地,要那么大力气做什么!
待到梳完了头,匀了面,上了妆,午饭时辰早过了。看得心满意足的女客们招呼着出门用饭去了,房中只剩了梳头娘子坐着一动不动。
明别枝饿得头昏眼花,同碧砌商量:“你去传一份牛肉面进来,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