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时候,宋城嘱咐洒扫院子的丫头把侧院落的炭火添燃一些,不要熄灭了,以免半夜冷着。念念自来畏寒怕冷,诸事大小少不得宋城多费心些,既细心又体贴妥当。她这个做嫂嫂的,细心程度比阿娘也不差,连惹人生气了哄哥哥这样的事情也是有宋城搭手帮她。念念常说宋城就跟娘亲一样,二人感情亲得不似姑嫂,念念对她又爱又粘,一点都不比粘王昭云少。王昭云虽不喜宋城,一应事物经宋城的手,倒是没有比这更放心的。
之前那封家书送出去后,大约半月的时间,就收到了王家的回信,算是放了心。
不过,小丫头却是闷闷不乐了。
夜晚,过了戌时末刻,王念之还在宋城的房中。
宋城将药箱里的银针一应擦拭干净,又整整齐齐裹放回棉包之中,再一一取出箱中大大小小的瓷瓶。有一些已经空了。她起身从隔间的木架柜子上端来一个圆形竹篾托,里面满满的瓶瓶罐罐。
将东西摆在桌子上逐一将空了的小瓷瓶子添补满,再擦拭干净瓶身的药粉,这才又放回平时出诊随身携带的药箱子里。
都是寻常用得到的药物,隔段时日就要查看填补,以备不时之需。这些是她的小习惯,就像将军和剑客的剑,要细心准备。治病救人丝毫疏忽怠慢不能有之,她的心思比寻常人缜密细致,别人不甚在意的,她做得津津有味。这个素衣温柔的女子,无不妥帖,玲珑细致。在念念处,天下再没有比她更温柔得体的女子了,堪堪天上的仙女。
每当话到此,宋城总是摇头,无不宠溺。
她呀,一张嘴抹了蜜糖似的,惹谁都欢喜,王昭云宠她,也将她教的十分好,这也是十分难得,是他们彼此的福气。
不过,念念今夜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自从上都王家的回信来了后,王念之明显守不住心神了,常常望着一个地方一盯老半天。
宋城将将把药瓷瓶子添补完,抬头见念念还在拖着下巴。凝着烛火一动都不动,保持这个姿势已经老半天,偶尔长吁短叹,脸上却是一脸忧郁。明显有心事。
把药箱子合上提了放置在床下,宋城擦擦手,将灯光挑亮一些。
念念动了动身子,回过神来,继续盯着蜡烛,一双乌泱泱的葡萄眼映着灯芯明处,亮澄澄的,却明显不怎么聚神,连宋城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应一下。
宋城一笑。
“灼灼荷花瑞,亭亭出水中。已茎孤影绿,双影共分红。色夺歌人脸,乱香舞衣风。名莲自可念,况复两心同。”
没反应,
“荷盖满江鲜,谢郎踩红来,”
那边凝神九天的人忽而站起身其来,一脸喜悦,
屋内除了宋城嫂嫂,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明白自己被戏弄,王念之鼓了鼓腮帮子,像尾小鲶鱼。
若说呀,她和谢荷倒也是绝配,这个媒做的是极有水准的。当初那媒人也是颇有眼光的。
谁说他二人不是一对儿呢。
这才分开几日,就露出了这般形容,谢家荷郎可把小丫头的心抓得紧紧的了。小丫头有得苦吃哩!
宋城拿出白日被她不小心刮破的上衣,捻了捻针脚,眉皱的厉害。比了比位置,找准一个勉强觉得可以下针的地方磕磕绊绊缝补起来,眉毛却一直都不太舒展。一边下针,偶尔抬首跟那边坐着的人搭上一两句话。
“你若是这样想人家,便……”
“才没有想谁,”
“你呀,小脸都耷拉到凳子底下了,明明就是在想着人家,又有什么好丢人的呢,在我面前也都口是心非的。”宋城笑,满是宠爱。
小姑娘结结巴巴,我了半天没有说出其他话来,有些心虚,又有些委屈难过。情窦初开,中意的少年郎让她惆怅。
上都来的回信只王家的,她没有等来心目中那个少年郎寄来的问候或是指责。
难道他不知道自己离上都后来了兖关?
不应该的呀,大哥快马送回王家的信里面有提了自己的行踪,不就是特意报下落平安的么。王家和谢家只隔了一堵墙,毗邻而居,没道理谢荷不知道。难道他不在家,或是故意不理自己?
王念之小眉毛越拧越紧,快要挤掉下来了。
宋城摇摇头,放下手中针活儿,走过去倒了一杯水解渴,又捡另一干净的杯子到了半杯温热的茶水放在念念面前,这才转身自床上拿起刚刚缝补的那件衣裳走过来坐在桌子旁,将烛火取得近些,方便更仔细下针。王念之终于抬眼看了她一眼,要笑不笑,眼睛亮晶晶的,让人疼爱的紧。
这张小脸,明显就是在笑话她拿针。不就是刚刚说了她几句,还小心眼儿起来了,真真儿是让人又爱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