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悲寺里的夜风是阴森的,寒凉的。
可是这夜风还是抚慰了千沫,将她胸口的烦闷慢慢的压下,那股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也过去了很多。
千沫深深吸着气,手扶着依稀可见红漆的柱子,凭栏远望。头顶是月儿,星儿,还有深沉的蓝。耳畔是伙伴们严谨又热闹的对话声,还能隐隐听到在大殿里的米袄悠闲的哼着小曲。
她有一瞬间如庄周梦蝶般的虚无,忆不起自己是谁,身在何处。恍然间,那些极小的,本以为已被遗忘的事被重新忆了起来,那时还在宫中,那时有旧红颜。
也是风,只是冷了许多,是冬月里刺骨的寒风。
林赛儿从外面回来,她这么刚强的人居然也会红了眼睛,含着泪。彼时,水千沫刚刚挨了刑棍下不得床,满脸苍白形容枯槁,看赛儿悲伤的样子,也只能勉强坐起来,询问安慰。
赛儿的泪一串串落下来,沿着她凝雪般的腮边落下。就在刚刚,她的一个知己没了。
没了?
为何?
身为囚犯,身不由己,在这狱中岂不是太常见的事。
不是。她的朋友是一个狱卒。
狱卒?
那人每日奉命照看狱中犯人饮食,忽一日,被八字眉叫去,再后来,她的朋友经常愁眉不展,心神不宁,眼看着沉默下去。再后来,监牢里来了个极凶的犯人,听说脾气大的很,被下放入狱也不过是暂时,陛下只是让他冷静冷静,过一段时间还要完好的放出来的。
八字眉派他去照料那人,只听见他经常叹息。不多久,那犯人果然得了恩典要出狱了,却在临走的当天寻了个理由将她朋友一脚踢死了。
人人都道是意外,那人的事就这样消无声息了。
恍如做梦一般。
梦醒时却是身也寒凉,心也寒凉。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耳畔有诗?
千沫手心见汗,额角突突的跳着。她彷徨片刻,指尖触在那白玉栏杆上缓缓走向另一边。
天地广阔苍茫,黑的横无际涯,星斗沉在天边,似要坠入大地。那人一身朗朗玉立,鬓边的黑发与衣角被风带的翩然,侧颜的曲线如远山般陡折细致。他一只手搭在栏崖上,另一只手扶着一个小葫芦,依稀清冷的酒香在寒气中盘旋。
“公子好雅兴!”千沫低低道。
白玉空并不回身,只微微侧了侧头,淡淡道,“还好!”
他的那只眼睛黑得似夜,凝视着千沫时,酒香从他身边猎猎的扑面而来,那样的暖香被夜风的清冽洗涤浸透,拢在身上也是寒凉浸骨的。
千沫扬着头,一任那风吹得自己衣衫恋恋。
缓步上前,与他一同并肩看着山外,云外,天外。
千沫不语,那人也不说话,只是捧着葫芦一口一口的抿着酒。
顷刻或是千载。
“有事?”那人才转过头,一张脸温润如玉,似散着淡淡的微光。
水千沫轻轻点头,心里思纣着如何开口。
白玉空的气息却是几不可查的一沉,“早知如此。”他的声音太低,低到不知是在心里呢喃还是真的说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