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了。”施老爷子施施然将画一收,“两幅画都是真的。”
“啊?怎么会?”
“你们看,这张纸是不是比别的宣纸薄一点?”施老爷子索性也不再卖关子了,“优秀的画家,落画力透纸背,无论在纸的哪一层,都可以看到清晰的、一模一样的着墨痕迹,于是,我便将它从上下一分为二了——所以,两幅都是真的。”
“竟有这种事?”施家老小顿时议论开了,很遗憾,施家新的一代里,并没有出什么杰出的人才,能让施老爷子放心把这门技艺传下去,所以家中知道的人甚少,都对这一幕啧啧称奇。
“这有什么?”施老爷子经他们一夸,顿时有些飘飘然起来,“当年鼎盛的时候,我可以一分为三呢!”
他命人将两幅画分别装盒,一幅留在家中代代相传,一幅送给叶老爷子,作为这次救命之恩的谢礼。
叶老爷子收到那幅画后,一方面惊叹于他精湛的技艺,一方面又感念施老爷子的心意,他对此事始终惴惴不安,拿在手里像个烫手山芋,送还也不是,留着也觉煎熬。
临终的时候,叶老爷子将叶家人全部叫到身边,对他们说出了这段往事,嘱咐他们一定要将这幅画妥善保管好,并且找个合适的时机,将画还给施家。
就这样风风雨雨又过了一百年,到了叶炳文这一代,叶家人终于找到了这个契机,借着程功和叶红霞这段婚姻,以一个合理正当的理由,将《杨妃新妆图》还给了施家。
然而到了此刻,那副千年古画却不翼而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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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功听完这段往事,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再看施亦暖,一向流血不流泪的铁血主任,居然已经落了满脸泪。
“你跟我来。”她优雅地拿绢帕擦掉脸上的泪水,对程功说道,一面起身出门,程功连忙把叶红霞也叫上,他心里还有太多疑问,急等着她们去解开。
三人驱车来到施亦暖的住处,施亦暖进门,在雪白一片的西面墙上某处点了三下,程功惊愕地看着原来做着顶灯的位置像电梯一样缓缓地下降,露出灯座后面的一个乌木匣子。
匣子打开,里面还有一块红布,将红布掀开,才能看到装裱完整的古画《杨妃新妆图》。
程功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
听妈妈的描述,他一直以为《杨妃新妆图》画的是杨贵妃盛宠之时,“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的绮景,是盛装华服的,是年轻娇艳的,是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千古美人杨玉环。
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画上杨贵妃只有一个侧脸,宫女正在低头替她梳妆,一滴晶莹的泪珠儿似坠非坠,在她皙白的脸颊上留下一线水痕。她的身后,没有奢华宫殿,没有红烛高照,更没有珍馐美食,有的只有衰草连天,狂风呼号,她几尺长的宽大裙幅逶迤铺在荒草地上,是画面里唯一的红。
迎面的肃杀之气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可她还在那儿安静地坐着,身下是一个小小的圆凳,面前是一面缺了角的菱花铜镜,而她的眼睛低低地望着地上,没有悲怆、没有绝望,等落完这滴泪,她就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了。
时间就停驻在她的泪水滴落的那一刻,引出无限的留白。
下一刻,长风会卷起她的青丝如瀑,翻滚着遮盖在她的脸上,弄脏她的新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