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还未拂过三月的古城,空气里稍带着浅浅的寒意,瓦檐小巷乌青发亮,像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古城的清晨,水雾未散,凉凉的,亮亮的。
院子里养着一只猫,这时不知是从哪里游玩回来了,在门口的长木椅上,懒懒躺着,只在街上的人来到夜来香,掀起门帘子的时候,才会抬起脑袋,喵的叫唤一声,再换个姿势入睡。
由于昨晚的梦,我并未睡的有多舒服,醒来浑身酸痛。躺了个回笼觉,真是一觉到了天亮。八点了,出去洗漱,下楼吃饭,没看到安息。
楼下的店里已经开始有不少的客人,多是附近的居民,在家懒得做了,过来吃点东西,充作早餐。还有一些就是外地的游客了,往往成群结队,几个小伙子,几个姑娘,来古城游玩的多是大学里的学生。
厨子老刘在后厨里掌勺,几个伙计在外面忙活,楼里头的客人有说有笑。看着这一切,心里忽然觉得很是满足,自己也算个小老板不是?
我径直走入后厨,看见老刘正忙着,就没怎么打扰,只打过招呼,拿走了单独放出来的一碗肥肠面。
这是我的习惯,喜欢吃肉,真的是喜欢,几乎到了顿顿不离肉,无肉不欢的地步。大早上的肥肠面是当了夜来香老板后近三年的喜好,老刘也摸的清楚。
我端着大瓷碗,碗里的面条浸入艳红的辣油,翠绿的香菜,冒着热气,香味四溢。我蹲在夜来香回字楼的内侧,柳树下,青石板上,大口大口地吃着面,身子一下子就逼出一层细细的汗。
真是个舒适的早上,阳光不刺眼,空气里泛着微微凉意与浓浓的油香气,一起入肺,身子暖暖的,舒服得催人想睡觉。
可我知道,我必须去想一些事情了。有些东西,需要我去理理头绪。
安息的问题是她遇到麻烦了,有一些事情或者说是事故她解决不了,所以才会冒险回来,这里的险不是指她自身,而是某个地下深处的墓里的摸金人,现在他们一定承受着某种巨大的压力。安息的本事我心里有些底,那么对于这次安息回来要取出夜来香秘窖里的东西,这就能猜出一些情况。
很危险……
我面对的难题呢?
我吞了口面,肥肠很有嚼劲,裹在面条里,混着鲜红的油送入嘴里,麻辣像是一股微酥的电流,闪烁在整条舌头上。猛的用力了,油味辣味冲上来,呛得我直咳嗽。
模糊的视线里,心绪忽的飘回多年前……
是初中的时候,记得是第二天就要月考了,大家都在埋头做着卷子,明晃晃的教室里十分压抑。安息是我的邻桌,我给她讲题,说这个是必考题,那个也是,还有那个那个……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让我在安息这丫头面前体会出一丢丢的优越感来。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文字忽然晃动起来,紧接着是一股浑身的刺痛感,感觉身体如坠冰窟的同时又被无数根锋锐的钢针刺穿身体。
刺痛刚刚缓和过来一些,一道声音猛的在脑袋里炸裂。
“我……赢不过,还逃……不过吗……死了吧……去他妈的……去死!”
声音尖锐,断断续续的,刺的我耳膜像是要被撕裂。我疼的无法忍受,在安静无比的教室里吼了出来,在我意识清晰的最后一个瞬间,是班里同学乱成一锅粥的模样,有的堆了过来,有的急急忙忙往教室外跑,安息在我旁边大喊,我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之后我生病了一周,没有去参加考试,老师亲自来家里问候,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学习不要担心,先安心养病。七大姑八大姨也都来了,家里张罗着招待亲人,又忙着照顾我,那段时间家里忙的不成样子。隔壁的安老爷子也来了,提着一包草叶子,将我父亲扯到一边,再三叮嘱要熬汤喝了,说都是些能治病的草药。
直到有一天安息神秘兮兮地对我说,“你那是听到鬼说话了。”
在之后的生活里,日子稀松平常,安老爷子曾对我讲,“闻鬼语,通魂殿,晓魂声,属阴阳人。阴阳分度,识魂体,阳魄入星辰,面冥灵,三魄游野,只闻魂,阴阳化日月。”
在我的记忆里,闻鬼语的源头好像就在这里,除了高中那一次,我已经有九年没有经历过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这么狠……
阴阳融合最深的那一层,只闻魂,是我的那个阴阳魂醒过来了吗?
生魂者玄父,变一为神;生魄者玄母,化二为身。身死,魄散,魂去幽冥。魂归阳,魄属阴,阴阳泾渭分明。所谓的阴阳人就是体内阴阳交融,有人天生通灵,有开阴阳眼,有通鬼术,有闻鬼语,神可游走往来于幽冥与世间。闻鬼语,听的是鬼说话,可这听鬼哪有那么容易,冥语入耳,如坠冰窟,痛苦难耐。这当然是安老爷子的说法,只记得那日黄昏,安老爷子坐在门前的石阶上,说是给我讲鬼故事,最后说的就是这些。
在安老爷子带着安息离开村子的时候留给我一封信,信上这样说,“听的越多,越是疼痛难忍,除非是到了只闻魂的地步,阴阳合二为一,身体容得下冥寒之气,才不致那般剧痛,可这又谈何容易,即使是到了那一步,听的越多,便越容易出祸患。祸从口出说的不仅仅是人。记住,小鱼,你要按时吃药,对你生不生效全看天意,种子还在我药罐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