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间的正门出发往右走便是顺华街,顺华街的尽头就是云明要我去的地方――秋渊镖局。
一条街从热闹走到冷清,一双腿从轻快走到酸麻,为了让云明教我武功,我应了他去给秋渊镖局的李管家送四坛好酒。本以为轻松无比,却不想到了秋渊镖局时我已累趴。
其时已至黄昏,日光开始往西边收敛,或明黄或绛红的云也拖着疲惫的步伐缓缓随着日光向西踱步,好似倦鸟归林,慢慢地片羽散尽。
秋渊镖局的正门与章知府并无多大区别,居中是一块巨大的写着“秋渊”二字的鎏金匾额,在暗淡的黄昏日光里也熠熠生辉。门口左右各摆着两具石狮子,嘴微微张开露出锋利的牙齿,嘴中又各含着一颗石球,眼神里的凶猛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两扇大门并非朱红,而是阴沉的黑色,黑色映入眼帘,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门后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一般。
我擦擦额头上的汗水,想起了出门前云明说的话:“这秋渊镖局可不仅仅只是个镖局那么简单……那男主人叫夏渊,原是梅花山庄的寒血客杀手,女主人叫秋月白,年轻的时候是易云庄的小管家,这两人的身份极其复杂,他们选择在封州开镖局显然是上面的安排,这秋渊镖局明面走镖,实则是易云庄的情报网点之一,私下里收集各路消息然后汇总上去。这镖局还是十年前开在这里的,本来与我扯不上什么瓜葛,只是那镖局的李管家爱喝我家的酒,有时喝醉了便和我闲扯,一来二去倒也明白了这其中的猫腻。你若是觉得江湖有趣,不如去那里转转,或许可以打开一扇窗让你看一看江湖的一隅。”
我看着那两扇黑色的大门,觉得那就是深藏着无数刀光剑影的暗夜。
我站在门前放下两手中的四坛酒,用门上的铜环敲了三下,身后冷清的街道没有什么人,于是沉闷的“砰砰砰”格外清晰入耳。
开门的是一位头戴圆帽、身穿灰色衣服的小厮,比我高那么一点,很年轻,大概比我大个一两岁,看上去个性活泼。
他笑着问我:“请问你找谁?”
“那个……”我俯身将四坛酒提起来,“你好,我是来给李管家送酒的。”
“送酒?”他看着我手里的酒,眼睛里好像放出了光彩,“行,你在这里等着,我帮你把酒送去,待会儿就把钱给你。”
我正欲将酒给他,转念又一想:我好不容易走到了这里,门都没进太对不起我自己了,就算里面是刀光剑影我要进去看看。
于是我说:“不行,店主吩咐我一定要亲手将酒送到李管家手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马虎不得。”
“店主?你是哪家店的?”小厮打量着我,问。
“云间。”
“云间?以前都是云明大叔来送的,你是他招的手下?”那人看着我,似乎难以置信,“行,那看在云明大叔的面子上,你随我进来吧。不过你领了钱就走,不要多逗留。”
我随他走进了那半开着的漆黑大门,入门是一块有两人高的影壁,居中写有行书“镖”字,周围雕刻着纷繁复杂的花纹,别有一番气派。影壁后是一块空地,两边各栽了一些紫竹,绿意盎然。空地中央的地面上刻了一个含“秋渊”的大圆,前方是一条古色古香的游廊,迂回曲折,一眼竟不能看到底,仿佛通往不可知的未来。
小厮领着我往游廊中走,行了不一会儿,游廊左侧开出一个小口,从那里走出去,便看见一排厢房,青砖黛瓦,倒有一种诗意江南的味道。他带着我走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来到了厢房的最左边,那里有一间门半掩着的房,小厮也没说什么,就直接进推门而入,道:“爹,云明大叔派人送酒来了。”
房间分为内外两室,此刻我们正处外室,外室装饰并没有我想像的那样豪华,只是简单地摆了些桌凳、盆架、挂饰之类的东西。
正坐在书桌前核对账本的一个约莫四十几岁的男人闻言抬头看了我一眼,放下账本,站起来微笑着说:“哟,云明招新员工啦,来,我看看今天都有些什么酒。”说罢便伸出手来准备提酒,我也顺势赶紧将酒给了他,酸痛的胳膊一瞬间如释重负。
可能是我太急了,递酒的时候一不小心让一坛酒从手里滑了出去,“呲溜”一下,眼看那坛酒就要坛破酒洒,身边的小厮忽然迅速地伸出一只脚来,酒坛恰巧在他的脚背上滚了小半圈,又被脚上的力给重新弹回空中,小厮对准时机,双手扣住了那弹起来的酒,抱在胸前,责备地看着我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真的是,拿了钱赶紧走人!”说罢他便很自然地提着那坛酒走了出去,一瞬间便消失在了门外。
等等,那坛酒他拿走了?!这对父子真的是嗜酒如命啊……
李管家也是很无奈,只能看着那坛酒被自己的儿子劫走,他将另外三坛酒放好,取下腰间挂着的钱袋,问我:“小伙子,这四坛酒多少钱啊?”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竟然忘了问云明这酒多少钱了,云明也没告诉我,于是只得窘迫地回道:“按……按老规矩来吧……”
那李管家笑了笑,取了四两银子给我,道:“你快些回去吧,天要黑了,近日封州夜里不是很太平。”
这句话听着有些奇怪,我也不便细问,就领了银子出门,按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彼时落日的余晖已成颓败之势,天边浮现出淡淡的残月之影,空气也有些凉了,貌似整条长廊里只有我一个人在走着,颇有凄神寒骨之感。
奇怪,看秋渊镖局装潢如此之气派,为何今日却觉得冷冷清清呢?
我快走到影壁后面那块空地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的眼前一闪而过,带起一阵凉风,像是一只硕大的飞鸟,又像是一个黑色的人影,还没怎么回过神来,那黑影早已消失不见,空荡荡的长廊里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我四下里环顾,只看见那曲折的长廊仿佛蜿蜒到了时间尽头,日光越发暗淡,两边的紫竹也不似先前那样番绿意盎然,反倒绿得阴森了。
左边一侧的紫竹林突兀地“沙沙”响了几声,只见方才那个黑影又窜了出来,往空中跃去,像是一只黑猫一般“刷”一下跃上了长廊顶部,踩得琉璃瓦响成一片。
“别跑!”一个年轻的女声入耳,空中又多出一袭白衣来,那白衣女子手里似乎提着一把剑,明晃晃的,均是一闪而过,便只听得瓦片哗啦啦的响,好像整个长廊都要被他们踩塌了一般。
然后急促的刀剑声入耳,我的心脏狂跳不止。
刚刚那个白色人影好眼熟,难道又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