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我听见急促的马蹄声,从遥远的地方一点一点地逼近我的耳膜。
“快点,再快点……”一个焦急的男声暗暗地从黑暗里透出来,“驾――!”紧接着是鞭子抽打马屁股的钝响,伴随着马的嘶鸣在暗夜里回荡着。
“抓住他们!抓住他们!”遥远的地方又响起一个人的嘶喊和纷乱的马蹄声,那些声音很杂,哗啦啦一股脑冲进了我的耳朵,让我倍感压抑,我想睁开眼睛,却感觉眼皮似有千斤重,竟是不能动弹半分。
“听话别动,我们马上就可以摆脱那些追兵了……”那个男人的声音好像离我很近,甚至让我有一种我就在那匹马上的错觉。
“他们跑了我们都要被砍头,放箭!快放箭!”那个发令人的声音焦急又颤抖,却又听得如此清晰,似乎也离我很近。
接着便听到空气里全是“刷刷”的放箭声,然后还有刀刃带起的风声,以及铮铮然的交击。
“逆贼,哪里跑!”
我明明什么都没看见,却感觉那个发令人从马背上提着刀跃至半空,向着那个被追杀的砍了过去,然后那个被追杀的男人也顺势借着马背一蹬,翻到了发令人的马上。
只听得刀刃入肉之钝然,马声嘶之力竭,颓倒之沉闷,人讶异之惊呼,咒骂之愤怒。
可是忽然就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小孩子的哭泣声,里面全是不安与恐惧,揪心地穿透了耳膜。
“别怕别怕,我们很快就可以摆脱他们了!”男人低声安慰着那个小孩,策马狂奔。
“哈哈,那个孩子果然在他手上!”令人厌恶的声音里有着狂妄的味道,“兄弟们,杀不了那个男的就把那个孩子给我射死了,放箭!来个人给我一把弓弩!”
然后马蹄声、哭泣声、喘气声、刀刃交击声响成一片,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把整个黑暗都给填满了。
我忽然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摇摇欲坠的弯月,一双充满血丝的眼,一张惨白的脸,还有脸后面无数箭头散发的冷光,织成了天罗地网,像是陨石雨一般砸了过来。
“给我杀了他们!”
一切突然又归于平静,眼前一瞬间变成了一片血海,无声之中我看到很多人在血海里拼命逃跑,却被官兵残忍地用刀斩杀致死,地上有个头颅骨碌碌滚了过来,来不及闭上的双眼睁得很大,直勾勾地盯着我看,里面倒映着一张惨白的小孩子的脸……
我做噩梦了。
醒来的时候前几天受伤的胸口有些疼,整个枕头都被汗浸湿了,天还没有大亮,房间里昏昏暗暗的。
我的心跳得很快,只觉得刚刚在梦里短暂地看到的那两张脸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来自遥远的记忆,却又模糊不堪。
我坐在床上恍惚了一会,听到了鸡鸣报晓,这才回过神来,准备起床,忽然又觉得现在太早了,云明还没有起来,干脆再睡一会算了。可是躺下去一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方才梦里的最后一幕,真实到无以复加的地步,那些血更加翻涌而至。
算了,不睡了,出去走走,顺便在路上练一练这几日云明教的御风行。
我安静地刷了牙洗了脸便出了门,那个时候封州还没苏醒,街上没什么人,只有一些卖早餐的铺子开了门做着一些准备工作,没了拥挤的人流,倒忽然觉得街道宽阔干净了许多。
去哪里呢?
我脑海里忽然间想起了我拿洗脸水泼夏浅沫的那个早上,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那天夏浅沫出现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秋渊镖局和云间隔了一整条街,大清早的夏浅沫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条不算宽阔的胡同里呢?那胡同的尽头到底是什么地方?
好奇心驱使着我往云间后面的那条胡同走了过去。
我第一次真正走进这条胡同,胡同不宽,刚好够两个人并行,左边都是由房舍的外墙壁组成的,右边则是用砖砌得足有两人多高的一面墙,我抬起头来只能看到狭窄的天空,看不到墙后的世界。
这胡同前面有个拐弯,过了那个拐弯居然还有一个拐弯,这个拐弯两边都是严严实实的墙壁,没有窗户,可也就是在这第二个拐弯处我看到了胡同的尽头――那里是一堵死墙,上面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一片,无限延生的藤蔓肆意地覆盖着那堵墙壁,像是女人故意把长发披散着遮住了脸庞。
因为两边的高墙遮住了部分晨光,所以这里显得昏昏暗暗的,而且又没什么人,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我不由得有一丝害怕。
我就奇怪了,既然这里是堵死墙,那夏浅沫到这里面来干什么呢?或者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当时我看见她的时候她不是要进这个胡同,而是要从这个胡同里出去……
我真的是……越想越复杂,越想越诡异,差点没想出一个惊天大阴谋出来,许是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脑子还没有清醒。
我又迷迷糊糊地走出了昏暗的胡同,外面天光亮了些,月影开始慢慢变淡,隐到暗蓝的天空里去了。
街上有挑着蔬菜的小贩开始寻找自己的摊位,也有卖烧饼包子的整顿好自己的位置准备开卖,有些店子开了,有的还是大门紧闭――封州开始苏醒了。
云间是个酒馆,早上其实没有什么生意,所以云间早上开门的时间全凭云明这个懒人的睡眠质量和心情。
反正我再回去看的时候云间还没有开门,于是决定再在街上瞎晃荡一会,毕竟回去了也没什么事情可做,要是运气不好,可能还要洒扫庭除。
我决定去一趟归尘寺。
虽然上次刺杀的事我还是心有余悸,但是此刻我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不如去烧个香拜个佛,让观音菩萨保佑保佑我的平安。
我按着云明教我的方法放松全身,将力气均匀地分散在手脚之间,然后使出了我蹩脚的御风行,开始了我的归尘寺之行。
可能是我刚刚学,姿势是有点怪,有点踮脚翘臀、东倒西歪的样子,所以一路上回头率颇高,但是走起路来确实比以往快了很多,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毕竟他们可能没时间记住我的脸。
但是快到归尘寺的时候,我可能太沉浸在自己的感觉里了,忽然被自己绊了一脚,摔了一个狗啃泥,还不小心摔到了胸口的那块伤疤,一阵剧疼。
“哈哈哈,真的是笑死我了!”
当我摔在地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不屑与嘲讽。
我抬起头来,只见我面前站着三个少年,各穿着青黑白三色衣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飞扬跋扈地笑着。
是他们,那群抢墨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