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一旦出鞘，收回来就难了。”

我忽然想起上次在归尘寺殊禅法师对云明说的话，只觉得一阵后怕，如今我们闯入一方禁地，云明的真实身份又被暴露，我真的不知道今天过后，明天等待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空旷的街道上只有沙砾随着微风缓缓移动，那些嬉戏玩耍的小孩子好像都躲起来了一样，不肯露出半个影子，似乎还在畏惧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听见双脚落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不及回头去看，只觉得后颈被人用手掌边用力敲了一下，眼前的阳光在一瞬间黑了下来，天旋地转，接着便堕入了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

莫名的恐惧如汹涌的海潮淹没了我，我好像又听到了梦里的那些声音，嘈杂纷乱，纷沓而来。

“他们人呢？刚刚马翻了下去，他们一定在这里的！给我搜！”

又回到了那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状态，追杀者中的老大粗犷扎耳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紧接着我听见了四处走动的脚步声、草木被拨动的沙沙声以及一个男人安慰手中孩子的沙哑之音：“嘘……我们不哭，别害怕，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我不知道那个人躲在哪里，只知道那些声音响了很久很久，那个人还是没有被找出来，而他手中的孩子也是异常听话，一直安静着，没有发出半点声响，甚至有那么一瞬，我产生过一个可怕的想法：那个孩子已经死去了。

“妈的！”那个老大找了许久，愤怒地扔了手里的火把，开口大骂，“这个狗贼真是会躲，可苦了弟兄们陪我一顿好找！他们一定还没有离开这里，你们当中带着酒囊的有多少人？”

“我带着！”

“我也带着！”

“我！我！”

“还有我！”

……

回应声此起彼伏，那老大大声笑着，好像是故意要让那个躲藏的人听见，道：“好！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必大费周折地去找了，兄弟们把自己的酒献出来浇在这些草木之上，我们一把火烧了他，给我烧死他们！”

一声令下，只听得哗啦啦一片酒洒落的声音，他们不知有多少酒，反正我只觉得那些酒打叶片之声离我越来越近，似要将我活活灌死。

然后“咔啦咔啦”就响起了火吞噬草木的声音，伴随着那些人的狂笑与欢呼一齐传入耳朵，让人光听着就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能想象那恐怖的场景，一群屠杀者穿着血液染红的衣服，手里拿着冰冷的弓箭与砍刀，嚣张地站在熊熊烈火之前振臂欢呼，丝毫没有一点怜悯之心。而眼前的烈火划破了沉寂已久的黑暗，张开血盆大口肆意地吞噬着所能吞噬的一切，向着黑暗深处的黑暗里不断蔓延，烧尽所有活物，只留给世界一个越发壮大的可怕背影。

终于忍受不住安静，那个孩子的哭喊声又再一次穿透了人们的耳膜。

与此同时，屠杀老大高喊道：“在那里！他们在那里！给我放箭！放箭！”

接着无数箭锋划破空气的声音在火焰的咆哮里响起，迅速逼近某个我所看不见的地方。

“咔嚓！”

急促的树枝断裂声也随之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又开始缓缓飘近我的耳畔：“别怕，我们会活着出去的。现在我带你躲开箭雨烈火，你好好抱紧我！”

热，热得要命，浓烟的味道也那么真实。

“老大老大！快看，那个人影冲出来了！”外面的一个人兴奋而又慌张地喊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的眼前忽然有一道明亮的白光闪了过去，像是一颗流星陨落天幕。

“墨问屠天！”人群爆发了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再听下一句话，便听得剑入血肉以及头颅纷纷滚落的声响。

“后退！后退！给我放箭！”就连老大的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

“叮叮叮”墨问剑在空中横扫，将飞矢尽数格挡开来，剑气低鸣，一阵寒意似乎从剑四周席卷而来，那些熊熊烈焰的燃烧声居然慢慢小了下去，渐渐平息在了人群的惊呼之中。

“给我……”发令者的话语被墨问剑一刀斩断，血液“刷”一下喷涌而出。

那些前一秒还得意嚣叫的屠杀者此刻明显慌了神，兵刃落地的哗哗声响成一片，就连逃跑的脚步声也凌乱不堪。

我听见了男人不同于以往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懑，让当场的所有人都心生寒意。

“你们……都得死！”

那一瞬，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出现在我微弱的视线里，燃烧着沸腾的血以及恶魔的绝望。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堆干草里，周围是柴，如同一具具死尸立在昏暗的日光之中。看样子已经到黄昏了，从窗棂处射进来的阳光都有一点日落的味道，透过漏风的窗户格子，可以看到一轮红日被天边厚重的云压得喘不过气来，正挣扎着发出自己最后的光芒。

胸口一阵疼。

我恍惚了一会才开始思索这里是哪里，于是走过去打算开门，却发现门已经被上锁了，拉了几次都只能听到锁撞击门的声音。

“来人啊来人啊！”我反复喊了几次都没人回应，好似外面是个空宅一般毫无生气。

看来这样是没有用的，我颓然坐回干草里，长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云明现在怎么样了，那个女人既然中断追杀任务就说明她会救云明，云明现在说不定已经脱离危险了。

可是……梦里梦到的，又是些什么？

我闭上眼睛，只感觉脑海里全是刺眼的鲜血与压抑的黑暗，让人一阵眩晕。

墨问屠天。

这四个字猛地闪过，那把封存在云间的墨问剑突然就闯进了我的脑海。

黑色的剑柄，黑色的剑鞘，散发着冰冷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