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想的是，终究还是到了这一步。她之前那番话其实就是想表达这番意思，就如沈尽酒所想，她自相逢后其实一直不明白，自己对沈尽酒到底是什么情感。年少依恋的亲情还是男女心悦的深情？她分不清楚，但却知晓，她虽愿意与他偶有欢愉，相处亲密，互道爱意，但若是嫁与他，她是不愿的。她的自由恣意，远远重于这份爱。清都门这十年，终究是改变了她。

何西莫想的是，沈二爷的情路貌似十分坎坷的样子，自己以后还是尽量包容他那些怪脾气……他没想完，一声枪响便充斥着整个会客厅，打断他们的沉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闻声而去。

会客厅中央，几位金发碧眼的洋人举着枪，直指一个男子额头，他的脚下躺着一位中枪的男子，伤在腹部，正痛苦嚎叫着。

为首的洋人举着枪，嘴里吐出一串中文，“谈不拢，就只能杀掉了。”

被枪指着的男子身子抖了抖，他举着双手，小声规劝，“您别冲动……别冲动……”

洋人抬手指了指地上的人，“若是再啰嗦，他就是你的下场。”

男子赶忙点头，“都听您的……听您的。”

洋人眸中露出满意的神色，“明天会有协议送到你的府上。”说罢，洋人转头便要走，经过门口时，瞥见牡丹，顿了下脚步，旋即不再停留。

男子见那几个洋人出了厅子，赶忙也磕磕绊绊地出去，过了一会儿，带回几个侍者和一副担架，半扶半抱地将地上已经昏迷的男子放上担架，抬着出去了。

会客厅所有宾客都白着脸躲得远远的。虽都是上海滩上层圈子能占一席之地的人，可到底没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

那几位洋人是英国漂洋而来经商的，本就不受管制，后来又被上海滩督军府奉为座上宾。乱世之下，加上有督军柳家这一层保护，他们一向蛮横嚣张。

一旦不顺其心意，便是伤人见血。

牡丹听着何西莫讲述，问了一嘴，“督军柳家？”据她所知，督军姓陆。

何西莫点点头，“原本的督军并不是柳家，几天前陆督军因得罪了英国来使，被英国那边找个由头给杀了。柳家便借机升了职。”他顿了一顿，又道，“就是柳箐的父亲。”

牡丹点点头，那么她明日就是要去督军府了。

何西莫讲完，见沈尽酒一直沉默，“爷……你心情不好？”

沈尽酒眸色深深，嗓音低沉，“沈捷和陆家之前有笔丝绸的买卖，那些英国人当时也是想要这笔货，后来沈捷为讨好韩束薪，将这些货匀了四分给东门，陆家只剩六分。迫于英国驻军的压力，这六分又尽数献给了英国人。按理来说英使短时间内应当不该对陆家下手，但几日内陆家就下了台，柳家上位。之前我们理所当然觉得是柳家的手笔，可如今我不这么觉得。”

何西莫愣了愣，“你是怀疑东门？”

沈尽酒摇摇头，“具体是谁我并不知，但刚刚那两个男子，是柳家人。”

他未等何西莫缓过神，又继续道，“今日的拍卖会，货源是南城卫家，南卫门一向是做这些古玩文物的生意，我记得有一件清时玉扳指是南卫门家传之物，但方才，我看见它戴在那位洋人手上。”

何西莫大惊，“南卫门？”

沈尽酒嗤笑，“或许，还有沈捷。”他见何西莫不解之色更浓，继续道，“南卫门大帅的二女儿，就是沈捷已故的第三任太太。”

“我这位远方叔叔，可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么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