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天,惊蛰过后,东青岛上的人们又开始变得忙碌起来,这是个在东海诸多岛屿中较小的一个,总共只有一座村庄,人也不多,民风淳朴,乡里乡亲都十分和睦,大多靠下海捕鱼为生,少有不会水的,都担了种树或者樵夫一职。
岛上有一片很大很密的山林,里头生的有许多果树。
一个穿着粗布衫的男子挑着两捆木柴在林子里穿梭,步伐不算矫健但也苍劲有力,他不会爬树,时不时捡起地上掉落的果子放在胸前的麻袋里。
很快装好了满满一袋,他轻轻掂了掂,感觉沉甸甸的,道:“这些应该够涛儿吃上一个月了。”
这男子就是王严了。
当年王严抱着木板,驮着还是婴儿的郑惊涛飘荡在海上,被东青岛出海的渔夫给救了起来,还给他包扎了伤口,让他在东青岛上修养了几日,王严心想反正已经无处可去了,便想要留在岛上,将郑惊涛抚养长大。
岛上居民看他独自带着一个小娃,孤苦可怜,又正好有那么一身力气,就让他留在岛上做了樵夫,如今已是他来这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又一个十二年过去,王严已是一个中年人,脸上有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早已没有了那副英明神武的模样,满嘴胡茬,也多了好多灰白头发,手上都是干活磨出的茧,唯一不变的是他健硕的身躯。
在这岛上生活,他把对十二年前的那件事,那些人的仇恨埋藏在心中,与当地居民相处甚好,大家都和善的叫他一声老王。
把一捆捆木柴送到了各家各户后,王严在路上打了壶酒就回了家,现在的家是一间木板小屋,远不及当初在泉州郑府那样,但也足够两人生活起居了。
打开门,王严叫到:“涛儿,涛儿,来把果子接过去。”
“来啦来啦。”一少年迎着笑迎了过来,“哇,舅舅你又拾了这么多果子啊!”这少年便是郑游穹遗孤,郑惊涛。
他的性子和长相都随他父亲,十分秀气但又带着些许王颍的可爱和俏皮,一张小嘴更像是跟王颍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笑起来让人心头一暖,因此王严十分喜欢看他笑,总能让他忆起离去的两人。
如今的郑惊涛已经十二岁,长得很快,虽然不算高,但身形修长匀称。王严为保周全,给他改了名,去了那个惊字,大家都知道他不是王严的孩子,但王严一直把他唤作涛儿,于是整个村子的人也叫他涛儿。
“还不是看你喜欢吃吗,这些该够你吃上好久了吧?要还不够,明天舅舅再去林子里给你拿。”王严道。
郑涛笑嘻嘻地回道:“够啦够啦,舅舅你一天砍柴就够累了,不用花心思去挑果子啦,这么多的果子,我得拿去分给阿兰和芸芸,还有大田哥,这样都还能吃上一个月哩。”
阿兰和芸芸是他们俩邻居的女儿,大田哥自然就是别家的儿子了。郑涛生的好看,村里人都很喜欢他,也没有谁家的孩子不乐意跟他在一起玩的。
“你这孩子,好的不学,嘴巴那么甜,逗起人家小姑娘来也是厉害的很。”说完王严又心想:“这点可真是像极了我那贤弟。”
又问道:“今天是不是又出去玩了一整天呀?”
郑涛连忙应道:“才没有,我可把舅舅你叫我读的唐诗都好好背上了一遍,还去打了好几桶水呢!”
海岛之上跟乡下里没什么差别,周围读书的人不多,只有一座小小的乡下学堂,王严认为读书识字是人必须要做的事情,但骨子里傲气还在,总有一些看不起这学堂的教书先生,决定自己教导郑涛,就拿了纸笔,写下唐诗上百首,字词注解一本,给与郑涛翻看学习。
说来郑涛这小孩也是天资聪颖,学的很快,十岁的时候就认完了一本的字词,只是对这唐诗没有多大兴趣。
王严道:“你可别光会吹牛,来,我考考你,文献公的《春江晚景》,怎么背的?”
郑涛便开始摇头晃脑的背诵,没一会就给他一字不差的念了出来,心里想到:“舅舅老是这样,连着几天都抽同一个人的,昨天猜中了《咏燕》,今天又让我给猜中了。”不知不觉傻傻笑了起来。
“得意什么,再给我背背孟山人的《早寒有怀》。”王严道。
这下郑涛呆住了,他今天就死记硬背才背下一首诗,这首《早寒有怀》甚至是他第一次知道。
但他还是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小嘴嘟囔了起来,他故意说得模糊不清,觉得能蒙混过关。
“行了行了别背了,你当真以为我不晓得你一大早就出去找人家芸芸了?扎马步去吧。”王严道。
“啊,又是马步啊?舅舅你就不能先教我使刀吗?”郑涛委屈地道。
“你这孩子,爬都没学好,就想开始跑了?快点的,别废话。”王严语气已是变得有些严厉。
见到舅舅脸色微沉,郑涛不敢多说话,只得嘟了嘟嘴,委屈道:“好嘛。”就摆出扎马步的架势。
王严心想:“涛儿哪里都好,就是太不够稳重了,再这么下去可不像话,还拿什么去报仇?”于是又厉声道:“再下去点!”
郑涛的姿势其实没什么问题,这么一会腿都有一些酸了,听到王严这么一吼,心里更加委屈,小声道:“明明说好一天只背一首诗的。”
虽然小声,但屋子这么大点,王严自然听见,又呵斥道:“你在那嘟囔什么呢?今天不蹲好了,晚上不烧饭给你吃了。”
郑涛心头一横:“不吃就不吃,谁还怕这个。”但他两条腿倒是诚实的很,还是往下压了一压。
......
天色暗了下来,王严烧好饭菜端上了桌子,叫到郑涛:“涛儿,今天可以啦,快来吃饭罢。”
郑涛腿上酸的很,心里又一直闷闷不乐,就没理王严的叫唤。
王严走到他面前,看到他小脸通红,汗珠一颗一颗滴在地上,只觉得他倔的可爱,笑着道:“怎么了傻小子,还跟舅舅犯倔呢?”郑涛只哼的一声扭过头去,表示不大想搭理他。
王严无奈地撇了撇嘴,走到桌子旁,端起一盘烧鱼,郑涛看见了,道:“你别拿过来了,你烧的鱼又不好吃。”
这话倒是说的实在,王严这十几年间,好多家常菜都学得会了,蒸鱼、煮鱼、烤鱼都还算不错,就偏偏这郑涛最喜欢的烧鱼不怎么样,他自己心头也知道,所以听了郑涛这话也不气。
“今天这烧鱼可不是我做的,我去帮你大田哥家修好了门,你田叔田婶知道你喜欢吃烧鱼,就赠了我这一盘。”说着就端着那烧鱼走到了郑涛面前。
郑涛心里一阵犹豫,看着那红油赤酱,闻着那香味,实在是食指大动,就好想要站起身来,但心头那股子倔劲还在,咬咬牙还是没站起来。
“怎么,今天就要跟我作对了呗,行吧,我就一个人吃个一干二净,你晚上起床偷吃的时候就只有鱼骨头啦”王严又道。
这一下郑涛是彻底屈服了,但腿上已经酸痛的不听使唤,一时着急,眼里泪珠子打转。
王严见了心里也有一些慌了,连忙安慰道:“舅舅跟你说笑呢,这一整盘都给你吃,你快快起来吧。”
只听郑涛哇的一声哭出来:“我腿酸的站不起来啦。”
王严听后又心疼又好笑,一把将郑涛扛了起来,放在了桌子旁的长条凳上。对着郑涛说道:“吃吧吃吧。”
看着郑涛一个劲的刨着饭,眼里还泛着泪花,王严只觉得十分好笑,又故意问道:“怎么样,以后还跟不跟舅舅扯谎吹牛了?”
郑涛没有回答,把烧鱼端到自己面前,就着米饭一大口一大口吃着。
王严似是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道:“涛儿,舅舅这样也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还没到修习内功的年纪,自然要先练好身体,等你再大一些,我就传你当年你爹爹与我同练的龙虎神合功,还有我的阎王刀法。”
听到这里,郑涛放慢了吃饭的速度,抬头看着王严,他心里一直很想学武,但王严一直只教他一些扎马步的诀窍,功夫也只有一点拳脚上的套路,此刻听到能学这两套武功招式,自然喜上眉梢。
王严并没有注意到郑涛脸上的喜悦,继续淡淡说道:“等我助你把这两套功夫练到大成,我们就离开这岛上,回去中原,去那嵩山少林寺找到觉明方丈,让他再传你绝世神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