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那个时候大家都相信集体的力量,马上各楼门长就自发组织让大家冷静,等这阵余震过去就跑回屋,拿些床单晾衣服棍子什么的搭临时帐篷保暖。地震之后北京各单位重新整顿,我妈也就回了南方老家。虽然各种设施比北京差很多,学校教学水平更是天壤之别,可老家有吃的啊,这才是最要紧的。蔬菜大米落地就长,国家配给再少,也拦不住乡民上湖里捞鱼挖藕。
没成想没过多久,伟大领袖***就去找革命导师马克思吃土豆炖牛肉去了。小平同志带大家走上了改革开放的道路,眼看上海经济越搞越火,周围小城市的人口一窝蜂扎了去。也是我妈争气,考上了复旦大学,没给我那同是大学毕业的外公外婆丢脸。大学生活丰富,加上上海相对富裕,各种好吃好玩的也就多起来。每周六晚上学校里办舞会,我妈就和小姐妹们一起去瞎跳一阵。那会主要是跳交谊舞,一男一女的,跳着跳着,就认识了我爸。
然后赶上了八九年某事件,上海的学生虽不像北京直接就奔了天子家门,却也有不少聚集喊口号。外婆怕我妈也去举标语被抓起来,就勒令她找地方躲躲。于是我妈躲进了住在本地的我爸家里,躲着躲着就好上了。后来复课毕业,国家不再包分配,想着外婆在首钢的关系,加上我爸也正好在北京某了个职,就回了北京。再后来,就有了我。
到了我这一辈,还是穷得叮当响。两岁被送去首钢幼儿园,老师都是吃公粮的,干得好不好都一样,经常对我们凶。有个大妈样的老师,头发烫了时兴的“香港大花”,每天干些擦地洗碗之类的粗活,一露面就冲我们吼。好在还有个年轻点的女老师,性情温和,看我们被吓着了就哄哄。幼儿园里吃的肉龙糖三角,都是“一口没吃着馅儿,两口馅儿过去了”,奶粉冲的牛奶也是稀水汤子。
每天早上,我妈骑着一辆二手三轮,在后框里铺了被褥,迷迷糊糊的我就在里面接着睡,先送我去幼儿园她再上班。每每路过早点摊,我就被肉包子的味道香醒,肚子咕咕叫起来。其实说是肉包子,也就是沾了一点肉油和辣椒的面团子。即便这样,那肉腥味也叫人口水直流。偶尔带我坐公交车,还要想办法逃票。水龙头常年漏水,就拿个盆接着,也不找人修,这样得了水还不走字,省水费。人解决温饱才知道道德,大家都穷,这些事即使叫旁人知道,也很少有人嚼舌头。
没想等到上中学,生活竟慢慢好起来,全靠我爸混上了小头头。说来真是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本来我爸凭着工程毕业证,只干着建桥修马路的粗活。工头是没文凭光靠在工地上混久了当上的,跟我爸这样正牌大学毕业的俩人一看就不对眼。有一回又吵起来了,我爸那个暴脾气,当时就脸红脖子粗,不知怎么把人给打伤了。又是赔钱又是道歉,还是被炒了鱿鱼。
我爸有一个本事我特服气,交朋友。正好有个好兄弟他老爸在某公家当差,赶上招人,偷偷给他弄出来一套应聘笔试题,又叫个学霸朋友写好了答案连夜背下来,面试的时候再靠着大伯提点一下,就这么吃上了公粮。在北京,沾上公家就不愁吃穿,还给分了房子。不过想升官发财,就得去外地下放几年。身心最坚强的去了拉萨,我爸还不想作死,就去了昆明。就是这样,虽然主要靠我爸供着长大,却对他很少印象。我妈也要上班,经常加班到七八点,外婆就来照顾我。所以整个家里面,我和外婆是最亲的。
如今大学跑来国外留学,一是赶上这几年留学潮,二是我成绩一般在国内上不了一流大学,英语倒还可以,再有些其他原因,一两句话说不清,暂且不多谈了。到了洋人这,虽已有culture shock的心理准备,还是感觉什么都和我想的不太一样。吃饭是真的吃不惯,学校食堂什么菜都放一大把奶酪。尤其有种叫蓝奶酪的暗黑食品,洋人普遍吃着上瘾,而那股腐败味比北京的豆汁有过之而无不及。温哥华中餐馆到处都是,可一看那价钱,想想加元对人民币的汇率,又舍不得去吃。
即便抛开语言障碍不谈,只因为生长环境和洋人差太多,足以造成我和他们交友困难。好在温哥华中国人遍地都是,可以在同胞的圈子里混一混。那整个氛围和在国内住校上中学时也差太多,当时一周六天在学校,也不许出校门,一礼拜回家一天,还不够洗衣服的呢,哪知道花花世界如此精彩啊?最要命的还是语言,本以为通过留学英语考试,我的英文应该说的过去,谁知道考试和听课完全是两码事。大部分教授讲话还算清楚,可我因为思维还是中文的,无法一边听讲一边在脑中把意思连接起来,上来就要写两千词的论文更是给我泼了一头冷水。再多也不想说了,留学生的艰难,如今越来越多人知道。更何况这些艰难也可算幸运,多少人想出国没机会呢?
北美学制和中国不一样,9月到12月上学期,1月到4月下学期,5月到8月可上可不上,我就这么熬过了最困难的第一学期。考完最后一门古文,也不管考得如何,可算是解放了。跑去洗手间洗洗蹭在手上的圆珠笔油,准备出去玩。加拿大与美国都是横穿北美大陆,两国以北纬49度为界。这个纬度,对比中国,相当于整个加拿大都在哈尔滨以北。可想而知,全国大部分地区都是冰天雪地的无人区。有个冷笑话,加拿大只有两个季节,冬季,和大约在冬季。不过温哥华地区是个例外,因为受西海岸暖湿气流影响,加拿大西南角这一部分算是全国唯一温暖的地方。中学地理学的,温带海洋性气候,全年温和多雨,来了这才算深有体会。夏天不过30度,冬天不下零下5度,就一个大毛病:没完没了总下雨。既然到了加拿大,我决定作个死,去天寒地冻的北极圈内体会真正的酷寒,也见识一下传说中绚烂壮观的北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