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院长倒是着急得很，只说这事太草率，连对方人品性情如何都不知，再说好人家的姑娘哪会大半夜醉酒在街上晃悠，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且她手腕上纹了黑鹰，那是林家军的标记，说不定就是跟着林家那位女将军上战场的。那位女将军刚回京短短几天，就惹出了不少乱子，旁人都说林珩猖狂如斯，林家大厦将倾，都避之不及，怎么他还偏偏遇上林家的人？

听柳院长说了一番这几日的京中传闻，辰枢脸色有些古怪，斟酌着问道：“也不见林家有人出来辩解什么？”

柳院长眉头都皱了起来，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宫宴之后，林家一直闭门谢客，也没人再见过林珩，估计是还在烟雨楼醉生梦死吧，唉，林家军交到这样的人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

还不待辰枢说什么，柳院长话锋一转，凑近了一点压低声音道：“今日我刚去拜访过老师，听说枢密院已经在商议，等林珩袭爵之后，就要想办法牵制，毕竟她手中兵权，可以直接影响到边关安危，此人行事过于张扬，总有人不放心。”

柳院长是太傅邱大人门下学生，虽然不走仕途，但才华品性颇得邱大人赏识，不时就会从邱大人那里知道些小道消息。算起来，辰枢是柳院长的同门师弟了，当初还是邱大人推荐他来书院教书，柳院长平日无人可以聊这些，只能与自己这位小同门当做谈资。

辰枢略一思索，问道：“不是说燕国的议和使团早就入关了吗，为何还未到京师？”

“这燕国使团也是一言难尽，”柳院长又叹息一声，这些掌控朝局位高权重的人，怎么看起来个顶个的不靠谱，“慕容达亲自带队，一路游山玩水，磨蹭了都快四个月了，听说现在停在临平镇，看中一个舞姬，也不直接买了，反倒每日大张旗鼓的去捧场，豪掷千金，比咱们那位大将军行事还要不知收敛。”

一国使臣如此荒唐行径，这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辰枢不自觉的低头摸着那处断眉在心里盘算了一番，也不知道得出什么结论来没有，只开口请柳院长饮茶，柳院长低头看了一眼他家里破破烂烂的茶盏，问的相当直接，“师弟最近可是手头不宽裕，若有难处，跟我直说……”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厨房传来一连串清脆的碗碟碎裂声，柳夫人惊呼一声，“当心别扎了手！”

柳院长惊奇的看向辰枢，辰枢回应了一脸苦笑，他端起一个已经破了口的杯子，“这几日，都快摔干净了……”

最后柳院长夫妇还是没留下来吃饭，原因无他，家里实在是找不出第三只完整的碗来待客了。

林珩之前几乎都没有下过厨，这几日的饭食都是凭借仅有的几次参观文书官陆离下厨的记忆模仿出来的，虽说熟是熟了，但端上桌后一尝，顿时尝出了几分人生坎坷之感，可辰枢每次都吃的面不改色，她自己也不好拆自己的台，只能硬生生吞下去。

如此几番之后，林珩开始不思进取的劝说自己，当初在边关风餐露宿的时候，也不见挑剔过什么，完全忘记这几天难以下咽的饭食都是她自己一手做出来的。

是以，今日吃到柳夫人带来的四喜丸子和红烧肉，林珩精神抖擞的都多吃了一碗饭。

林珩吃饭跟打仗似的，三碗饭转眼间就下了肚，抬头看见辰枢还在细嚼慢咽，忍不住审视起他来。

就算腰上有伤，但坐姿依旧挺拔，腰背如同一块钢板，连军中都找不出几个有如此仪态的人，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握笔，肩臂也都在收敛着夹菜的幅度和力道，最神奇的是连滴汤汤水水都没有掉在饭桌上。眼神专注，全程都没离开过这张饭桌，不知道的估计会猜测他面对的究竟是何种珍馐。不管饭食好吃还是难吃，都会按照摆放顺序夹到碗里，绝不会因为难吃就刻意避开，吃下去也都面不改色，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看就是长年累月的习惯，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克制。

如此一来，林珩倒是觉得有趣，寒门之子，孤苦无依，光是养活自己都已经很艰难了，家里最值钱的东西除了这院子，可能就是罐里舍不得喝的那二两茶叶，哪里养出来的这些豪门贵胄才有的刻板规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