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布袋中的几斤苞谷茬子,比起人参来倒算不得什么了。
“大娘,今日多熬些粥,多蒸几个窝窝,今晚大家都吃饱一些。”林寿很豪迈地说,“别怕费米,明日我再去银丰县里一趟,争取寻个营生,再多赚些银钱回来。”
“吃饭不急。”林大娘却道:“老身先把这人参熬了,你家妹子的腿可是耽误不得。”林寿有心想要帮忙,林大娘却将他赶了出来,咧嘴笑骂道:“你是秀才老爷,将来赚功名的,这灶头可不是你该来的地儿,不然让你家妹子知道了,少不得要骂大娘两句。”
林寿这才记起,在这个书生至上的大明朝里,“君子远庖厨”并非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甚至在大多数的贫穷书生家庭里,女性才是肩负起整个家庭一切吃喝用度的劳力,她们可以织布、耕田、女红、煮酒、当厨娘,而书生,只管寒窗苦读便可。
这并非是一家一户,而是遍观整座大明朝,都是这般如此。
林寿只能尴尬的离开柴房,听着林大娘喋喋不休的唠叨,坐在院中的青石条上当一个闲人。
林家今日的晚餐颇为丰盛,有杂面馒头,有菜汤,还有一块煮的稀烂的狗肉,林大娘怕林婉儿胃肠不好,还特地熬了一锅苞谷茬子粥,这在贫户家中属于丰盛的一顿饭食了。
现在这连年大旱的年景里,就是连地主家里可都快没有余粮了,今夜能吃上一顿饱饭,林大娘和林婉儿都很满足。
只是林寿脸上挂着一张愁苦的表情,双眉之间挤出了一道深深的沟壑,这顿好不容易可以吃饱的饭食,吃在他的口中味同嚼蜡。
因为,林婉儿一直在跟林寿谈论即将到来的“秋闱”,也便是秋八月举行的“乡试”,这场关乎所有秀才前程的科举考试,在每个书生的家中,都是一个特别隆重的日子。
对于《四书五经》和《八股文》一窍不通的林寿,可是万万不敢多嘴,生怕再露出马脚,只能听着林婉儿絮絮叨叨的声音,有一声没一声的回应,完全没有了今日在王家府邸破案时挥斥方遒的潇洒和霸气。
或许在林婉儿心中,本次秋闱是林寿能否重振往日声誉,也是重振林家门楣最好的机会,但在林寿的心中,那场考试更像是能勒死他的绞刑架。
就他那本事他知道,在大明朝稽案追凶破个窃贼案跟玩儿似的,但是若论科举考试,他不考则已,一考必定名落孙山!
这事儿还不能直接跟林婉儿说,因为在林婉儿的认知中,他的哥哥是个才华横溢的秀才公,十年寒窗苦读,弱冠之龄便已能在府试中独占鳌头,虽然现在病躺了一年多,但是距离秋八月的秋闱还有半年有余,足以让他重新熟络《四书五经》,考不中头名解元,考个孝廉举人还是可以的。
所以在饭桌上,林婉儿完全没有询问林寿的意思,就已经开始扳着手指头为他规划未来的路程:
“哥,你当了举人后,咱兄妹俩得去咱爹妈坟头上好好上一捧香,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得让咱林家列祖列宗都知道才行,这可是咱爹临死前嘱托过的,可不能忘掉!”
林寿只能垂着头,脸色愁苦的小声应道:“好,给爹妈上香。”
“还有啊,哥,你当了举人后,可万万不要再跟那些狐朋狗友来往,更不可骄奢淫逸,还得准备来年的会试,咱爹可说了,咱林家上倒八代都没出个进士,这一辈实指望你能中个进士,这样他在下面也算是能对得起咱林家的列祖列宗了!”
“好,争取中进士。”
“还有啊,哥,等你以后当了官,可得当个清正廉明的好官,秉公执法,不能贪污舞弊,得为百姓多做些好事儿,就像戏词里的包龙图,得是个万人称颂的青天大老爷,这样才能给咱林家赚名声,咱爹妈泉下有知也能欣慰!”
“好,当清官。”
“还有还有,哥……”
林寿脸色通红,这完全是骚的,又不敢多吱声,耳听着林婉儿有板有眼的规划,眼泪都快下来了:丫头啊丫头,你对你哥哥是咋来的信心啊?
更可恨的是林大娘,一直在旁边搭腔,随着林婉儿的絮絮叨叨,也絮絮叨叨地说着哪家哪家的秀才中举后没有去上香就疯了,哪家哪家的举人入仕后当了个人人喊打的贪官,又是哪个哪个贪官去年刚在菜市场被刽子手砍了脑袋……以此让林寿引以为戒。
好像在她们的心中,本次秋闱,林寿注定会榜上有名似的。
这让林寿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