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寿快步跟着两个衙差走进了王家老宅的内部,穿过回廊、亭榭一直行至昨日王公公所住的跨院。
刚走进月洞门,林寿就看到泥地上并排躺着两个死尸,皆满身血污,赤.裸的上身布满了无数条狰狞的鞭痕,血肉翻卷,腥臭刺鼻,脸上也被烙铁烙成了一片焦黑,已看不得原来的模样。
林寿有些畏惧地停下脚步,这还是他在大明朝第一次看到被大刑折磨致死的尸体,虽然比不上现代车祸现场的惨烈,但是看在眼中依然让人感觉后背都凉凉的。
“林顾问莫要害怕。”左边衙差小声解释道,“这是昨夜王公公夜审的王世兴家人,这两个男丁没扛过东厂番子手里的‘点心’,昨夜就被打死了,现在放在这里是等着衙门里的仵作来收尸呢。”
“这不犯法吗?”林寿心中一寒,道:“大老爷不管吗?”
“管啥,大老爷头上的乌纱帽都快不保了,谁还管王家人的死活。”右边衙差摇头叹道,“而且听王公公今儿清早的意思,这圣旨遗失案恐怕已经上报到了山东布政使司,若是还不能寻到圣旨,恐怕咱们银丰县衙上上下下的官吏都要吃挂落喽。”
“还会死人吗?”林寿咽了一口唾沫。
“不一定,至少王公公和咱大老爷的脑袋会掉。”左衙差道。
“还有二老爷、三老爷、四老爷的乌纱帽,恐怕也不保喽。”右衙差也道。
“至于你林顾问……”两个衙差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一起摇头叹道:“恐怕也会牵扯其中,听说昨日上报山东布政司的奏报上有你的名字,会不会被砍头,那就不知道了。”
“啊,怎么会这样……”林寿脑门青筋一跳,后背更觉一阵冰凉,“这案子说到底管我何事,这不是坑人嘛!”
林寿本来只想着贪求几锭赏银的,却万万没想到居然被赵知县将他也写进了奏报中,还上报到了山东布政司,这下可算是真就陷入了这件圣旨遗案中,若是此案不破,林寿肯定也得跟着吃挂落的。
唉,林寿有些后悔了,早知会变成这种境地,昨日就算是饿肚子,也不应该接手这个烫手的山芋了。
跨院居中的厢房里,昨日还完好的两扇雕花房门,今日已经不知被什么利刃砍成了两扇破门板,上面所贴的白色窗纸已经成了碎屑,两扇雕花窗也被砍成了稀巴烂,站在天井外就能看到一身青色曳撒服的王公公,正站在房间里指着县老爷的鼻子唾沫横飞的谩骂。
听那抑扬顿挫的骂声里,好像这个去了势的公公大人,正在“慰问”县衙所有官吏的全家母性,其用词之凌厉,声调之高昂,浓浓的京城口音里,不时还会掺杂上几句像“日”、“草”、“干”……等乡土气息浓烈的动作词语,吓得下面的众县衙官吏都在噤若寒蝉。
门外两个衙差推开两扇破旧的雕花门板,冲屋内众人大声禀告道:“启禀公公和诸位大人,林顾问来了。”
“赶快有请,赶快有请。”赵知县闻听当即差点喜极而泣,好似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回归一般,摸了一把脸上飞溅的唾沫,赶紧喜道:“公公,您先稍安勿躁,这下林顾问来了,只要他出马,下官保证那窃贼定能手到擒来!”
王公公在听到林寿到来的消息,脸色当下好了很多,这才收起了谩骂的嘴脸,气喘吁吁地坐回在上首的太师椅上,拿起桌角早已放凉的茶水一饮而尽,又不忘叮嘱了一声赵知县道:“赵知县,你最好希望林小哥儿能在三天之内捉到那窃贼,不然咱家的脑袋不保,你们银丰县衙里所有官吏也甭想好过,特别是你赵知县,你得陪咱家一起去阴曹地府当小鬼!”
赵知县脸上一片惨白,卷着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嘴里小声应承道:“是,是,下官晓得了,晓得了。”
当林寿走进厢房中时,硕大的房间内气氛严肃而又诡异,坐在两边下首的县衙内的六房司吏们,一个个皆是眉头紧锁满脸愁云,唉声叹气的缩在方椅上不言不语。
领头的赵知县更是衣襟皆湿,脑门上满是**的汗水,在略有微寒的春三月里头上还徐徐冒着一层白雾,好似是一个修炼玄功的高手,只是表情略显浮夸了一点,一张圆脸硬生生被拉成了一张驴脸,如丧考妣。
特别是原本对他敌意甚重的王典史,今日看到他进来,不仅没有冷眼相对,反而大嘴一咧,冲他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妩媚的微笑,差点让林寿把早饭都给吐出来。
林寿扫视了屋内一眼,心中不觉微微一紧,看这架势,貌似此案果然如门口那两个衙差所说的那般严重,赶紧冲着屋内诸位大人和县衙六房司吏拱手一礼,道:“学生林寿见过诸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