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萧下意识抬头看了对面一眼,自从听外祖说起段于风朝觐之时的嚣张做派后,他心中就一直隐约觉得此事未完。庆王长年淫浸宫闱,隐忍对于他来说是自小必修的功课。而这位脾气火爆的戍边大将就不一定了。
身为节度使,他手握瀛颍两州军政大权,在当地就如土皇帝一般,哪里受得了这般欺侮?自己长子长孙先后惨死不算,事后还半点交待也无。罪魁祸首一副笑面虎的模样,三言两语便哄得圣上晕头转向,还要当着他的面欺压自己身为亲王的外孙。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果然,段于风虽端正坐于席上,可周身盘旋的黑气几乎能将方圆三丈的人气尽数逼退。他额上青筋暴起,一手撑着小案边缘,另一只手捏着酒杯,摩挲了没几下,小小的白瓷杯忽然“喀”的一声,爆碎成齑粉。清脆的声音不仅惹得邻座纷纷回头,就连刚刚敬完酒的太子也听见了,回头朝那边看去。
见状,段于风也懒得装了,“嚯”的一下站起身来,身形魁梧,立在太极殿上便如一座黑塔一般。
“皇上,臣身体不适,想先告退了。”他大大咧咧地道。
皇上一见他起身,面上就有些不豫,又听到这话,脸色愈发难看。但碍于众臣在场,他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句:“哦,爱卿怎会忽然身体不适?是饮多了酒了?”
“哼,”段于风嗤了一声,“陛下难道不知臣的酒量?战前掠阵,喝他几大海碗,握刀的手也不会抖一下!就这么点酒,岂能撂倒微臣?”
“哦?”皇上又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爱卿究竟因何身感不适?可否要朕宣太医,为卿诊治呀?”
段于风自是看出了圣上态度敷衍,便也粗咧咧地道:“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这席间空气污浊,让人有些反胃罢了。”
此言一出,在座众臣之中当即有一半扶额哀叹。另一半面上虽不显,但双目炯炯,全然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皇上显然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不豫之色更甚,整张脸几乎全黑了下来。
但段于风完全视而不见,继续侃侃而谈道:“臣今日进宫,本以为只是赴宴,却没想到看了好一出大戏。太子殿下亲自粉墨登场,果真比坊间的戏班子精彩多了!”
“砰!”皇上手中的金杯忽然脱手,砸在照月金砖上,又骨碌碌滚出去丈远。
这清脆的一声,就如砸在在场众人的心上。群臣一惊,以为龙颜震怒,再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刚要全体伏跪,却听王公公一连声道:“哎哟哟,这杯子怎么滑出去了?这可真是......好歹是金杯,没碎了,要是个瓷的岂不可惜?”
说着,他连连摇头,又指挥一旁伺候的宫娥道:“还不快上来收拾了?干杵在那儿干吗?只听过‘酒后胡言’,没见过‘醉酒滑杯’吗?”
“哼......”皇上被他逗得一笑,转头看着他,道,“‘醉酒滑杯’?朕怎么从没听过这个典故?多半又是你的杜撰!你又怎知朕醉了?没大没小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