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京城南,大鸿胪寺。
一阵炊烟袅袅生空,顺鸿胪寺的雪白院墙涌上天空。
廊亭下。
席地而坐的宣秀武,背倚方柱,不时抬袖拭泪。
恰好从后方经过的主簿贺逢春,见到这幕,不由大为同情,叹道:“虽说贵为世子,但再怎么说,也只是寻常人呐。跋山涉水,费尽周折来了京师,本可鲜衣怒马携美而去,怎料……唉,古语有云,福祸相依,承不欺人呐。”
与其同行的大鸿胪少卿孟广舆,捻着花白胡须道:“这便是身为世家子弟的责任。与生俱来的锦衣玉食,是地位的特权,而特权,往往也伴着相应的巨大责任。三郡不破还好,一旦失守,落入他国,咱们昊国的四大侯王,从此可就只剩三位了。”
年轻的贺逢春,未解其意,奇怪道:“便是三郡失守,镇北侯也可全身而退,待咱昊国举倾国之兵,还怕收复不了吗?”
孟广舆道:“不一样。身为侯王,若连领地都失了,还有什么颜面苟活?再说,失而复得的地方,他凭什么会认为,陛下仍会放心的交给他?你看着吧,等三郡失守的消息传来,镇北侯以身殉葬的事,也会一并传至。届时这小子,可就不只是哭那么简单,搞不好,还会被赶出皇城,沦为平民。就是可怜了春荷公主哇,陛下收下迎亲礼,又钦定这小子驸马都尉的身份,弄的天下皆知。若三郡真的失守,她的处境,怕是天下间最令人难受的了。”
两人长吁短叹,纷纷摇头离开。
而对面廊下,宣秀武再次抬起衣袖,擦了擦眼角,继而不爽的骂道:“说,你是不是笨蛋?!大葱与蒜苗你都分不清,你说你还能做什么?!瞧把本世子辣的,眼泪都快止不住了!”
在他前方三步外的院墙底下,世子的贴身太监小楚,正蹲在一口怪模怪样的‘锅’前。头上扎着汗巾,身挂围裙,正不断用一块半圆形木头,在‘锅’上扫动。
旁边一个木桶里,装着黄色浆糊状之物。
书中代言,那口‘锅’,并非是锅,而是鏊子。这东西出自候世子宣秀武之手,模样像口颠倒打造的平顶锅,不过没法炒菜,只能用来烙煎饼。
说起来,对于世子殿下的口味,小楚大为不解。
他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何堂堂一位世子殿下,吃的东西会那么接地气!
玉米面混着白面,再打个鸡蛋,而后加水揉成浆糊,再用这团浆糊,在鏊子上烙出所谓的‘煎饼’。
无论怎么想,也不会好吃啊!
而且还那么硬,硌的腮帮发疼,简直折磨人!
“殿下,”小楚回头,望着左手拿煎饼,右手捏根生蒜苗的宣秀武,担忧道:“我听说家里头打仗了,侯爷他……”
“没事,那老家伙鬼的很!”对方完全不担心,反胃口极好的,三口两口吃完手里东西。“还没烙好吗?怎么就那么慢?!”
小楚把刚烙好的一块煎饼递过去,忍不住道:“殿下,您这几年的行为,可愈发怪异了。让我烙煎饼也就罢了,上回还叫我学木匠,做那什么自行车。说蹬起来又快,还不劳累,结果倒好,整出来的玩意,别说蹬了,推都费劲。”
“我不是告诉你了嘛!”宣秀武又剥了根蒜苗,放在煎饼里卷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我那个地方,人们都吃这个,至于自行车……那是因为没有绞盘、链条,当然做不出来。”
很显然,他已不是第一次提另一个世界的事,所以小楚并不觉得惊讶,只深深为其精神状况而担忧。
“殿下,我知道侯爷两年前,下了死令命你禁欲,你有所不满也正常,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把脑子气坏了……”
“别放屁!”宣秀武翻个白眼:“我脑子没毛病!”
“可这些事,您之前可从没提过啊!”
“废话,因为那会儿有女人,不无聊,没必要捣鼓这些东西!”
“好吧……那您曾说,自己以前是什么大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还说自己参军打仗,打偷米的鬼……殿下啊!我也看了不少志怪诡谈,这偷米的鬼,到底有什么厉害的?您想啊,它都沦落到偷米了,您还打它,真的值得自豪吗?”
宣秀武差点没被煎饼噎住,捶了捶自己胸口,把嗓子眼的东西咽下去,才瞪眼道:“是米国鬼子!不是偷米的鬼!米国鬼子在我那个世界里,可是厉害的紧!就没有不怕它的!就连我,也是葬身在墨西哥边境,到死也没攻进那道高墙。”
“都怕它……是整个天下都怕的那种吗?”小楚问。
“嗯,当然。”
“原来鬼也能修行呐!既是全天下都怕,想来至少也得是藏海境了!”
宣秀武听的直摆手:“没有!不是鬼,是鬼子!”
“鬼的儿子?!”小楚惊呼,“莫非是女鬼与书生所生的?!”
“你……烙你的煎饼去!”
与这位不开窍的小太监说话,实在太浪费口舌了。宣秀武对比较麻烦的事,很是排斥,总认为有理清它们的时间,还不如躺下来小睡一会儿。
只是还没等他睡多久,一人步伐匆匆穿过庭院,径直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