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可曾知道祭殇此人?”
这回轮到霍归尘眉头一挑了,“你从何处得知这个人的?”
霍封当即将神谕塔的见闻说了一遍。
霍归尘沉吟了片刻。
“既然你如今也要踏海路,有些不该提的事也是时候和你说说了。
三十五年前,有一场征讨沧溟族的战事,统兵的便是祭殇。关于这件事,朝中现在很少人知道。
那个年代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死去,剩余些像老爹这样孱弱的人也已经不多了。”
霍归尘将三十五年那件秘辛娓娓道来,如果霍封听到了钟离懿和楼泉谈论的东西,他便会发现,老爹讲的,和钟离懿讲的,相差无几。
除了某些细枝末节存在差异。
“那个踏放逐之地的沧溟族族人最后寻到没?为何带的军队都是祭殇的嫡系,而荆云铎麾下的士卒却丝毫没有调用?皇帝病危,为何要把心腹大将派往未知之地?”
霍封下意识便察觉到了此事大有蹊跷。
他还想再问下去,霍归尘却挥手打断了他。
“问得好!都是一针见血的问题,但是你问得再好也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事情的缘由。
这么多年来不止你心有疑惑,可是大家都情愿认为,是楼启怜恤边境之民才派兵向沧溟族施压。”
霍归尘匀了匀杯盏,酒液贴着杯壁变作一道稀薄的漩涡。
“当年祭殇和荆云铎被称为赤县双壁,皆有神谕塔敕封的名号,他们都是能搅动风云的人物。
可是自打祭殇远航之后,大国父钟离懿便促成了中都协定,荆云铎也从此深居简出起来,如今怕是早已被人忘却了威名。
他现在领着皇城神策军司都侯一职,每次大朝会都无声无息站在末尾,虽然依旧精壮,却早已没了当年的威势。
已经少有人记得他也是挂在荒土名将录的人了。”
“我当年自封了一个名号,倒是暗地里比肩他二人,哈哈哈。”霍归尘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几声。
霍封很少听到老爹提及他年轻时的事情,也很少见他露出这样开怀的笑声,不由得打起了几分精神。
老爹在体魄有成为武将的资质,比起他来也才矮了半个头。
只是如今年迈,又嗜酒水,身体日渐干瘪佝偻,如同一截被风刮弯的枯竹。
“不过现在想来倒是有些可笑,我如何比得他二人,只是暗地里耍一些微末的手段罢了。”霍归尘自嘲道。
老爹还有这样一段不为人所知的岁月?
虽然老爹的话中模糊了很多东西,但霍封还是能感受到那股淡淡的悲怆。
悲怆?怎么会有悲怆呢?
霍封想不明白,他想问,但他见到老爹又低头去摆弄四足空腹小炉里的佐料,便知道自己问了也不会有结果。
他仰头喝光杯中的酒,拿起装有幽夜流原液的两耳锡壶,帮老爹将酒炉中倒满。
老爹用来温酒的炉子实在太小,每人两樽便见了底。
“还能再煮两次,佐料的香味第一次无法完全溢出,接下来这次才会是真正香酿。”
霍归尘将四足泥炉小心地架在炭火,拿起铜棒拨了拨炭火,火焰忽地窜起,扬起的炭粉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
他的神色很专注,仿佛眼里的世界只有那盏小炉。
霍封知道自己嗜酒如命的性子是老爹传下来的,但是他却一直学不会老爹那种对酒的精细态度。
老爹的藏柜里全是托人从各地收集而来的佐料。
他从来不喝冷酒,哪怕是赴宴,也不给主家面子。硬要人家备一个炭炉,自己带包佐料。
倘若没有做到,他便会愤然离席,可不管主人家是否颜面扫地。
长久以往就几乎没有人愿意邀霍归尘赴宴,这也导致霍府在DìDū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煮酒论英雄,历来为酒馆说书人喜爱。”霍归尘拨弄着炭火,打趣道。
“三十五年前,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不甘寂寞的豪杰们怂恿着他们的帝王,肆意搅动天下风云。
可人弄局势,局势却也弄人。他们也在自己设下的战局中永远沉寂下去,冤死的战魂在空旷的荒野空汇聚,旋转升腾着发出不甘的嘶吼。
倘若你早生三十年,这时代哪轮得到你独领风骚,你不过是头只晓得胡冲蛮撞的大蠢牛罢了。”
霍封不敢顶嘴,只是想不明白老爹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发难。
“终结这一切的是钟离懿,不过倒不如说终结这一切的是时局本身。
钟离懿不过是时局要他出现,他便出现了。
他不是赤县本土人,崛起于荒野,名将们崭露头角之际,他的名号还不曾为人所知。
赤县周遭依附着十几个弱小的国家,这些小邦有的只有一城之地,大的也不过几百里。
他们依附在赤县周遭当作门户,每岁首还会派使节朝贡,皇帝便也懒得大动兵戈征讨,各国都是这般效仿。”
说到这里,霍封不自觉地想起了禹迹帝国。那个对附庸小国动兵,并将其囊括进疆域的九大帝国之一。
他们国家也有一个名将,好像叫做奎井天虺郭诺来着。
霍封赶忙抽出思绪,继续听老爹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