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洛己固执地摇了摇头,任夏渊如何巧言劝解,就是不愿意接过紫柰果。
她自幼不喜吃果皮,哪怕是果皮比果肉还好吃的果子她都要削了皮才入得了口。
真是难伺候,夏渊心里嘀咕,脸上却满是笑意。
“我给你削。”
“你不耐烦?”
“我没有。”夏渊笑着拔出了匕首,不待隐洛己嫌弃,他就主动掀开帷幕,冲洗了好几遍本就澄亮如镜的匕身。
隐洛己瞧见这一幕,满意地点了点头。
而靠近车辇的不泯骑军卒在听到车内的响声时,心里暗道“又开始了。”立即驱马微微远离了车辇。
“呐!”千辛万苦,果皮削断了无数次之后,夏渊终于把一个卖相漂亮的紫柰果糟蹋成了一个满是刀痕,坑坑洼洼的疙瘩。
“好丑!”隐洛己瞥了瞥眉头,盯着夏渊手里的泛青的果肉。
“我……”夏渊一时语噎,“我本就没有做过这种削皮的活计,能削出这么个完整的东西已经算是天资过人了,你还嫌弃什么?不吃我吃了!”夏渊气结,抽回手,作势往果子咬去。
隐洛己了眼,看着夏渊恼怒的样子,觉着甚是好笑,最后还是夺过了他手里的果肉,轻轻咬了一口。
“咔嚓!”
“甜!脆!”虽然卖相变得丑陋了,但若是闭上眼的话,并不影响口味。
“王爷,码头到了。”斩信说完后,停顿了好几息才掀开重锦的车帘。
夏渊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扶着隐洛己也下了马车。
“怎么你们都还没有吃?”随行的军卒们都下了马,夏渊四下环顾,却发现他们手中都还捏着一个紫柰果。
“骑行时嚼食没有威仪。”斩信回过头来向夏渊行礼,“是我不准许的!”
斩诺在夏渊身后,听了兄长这话,把捏着果核的手藏到了背后。
夏渊再次环视四周,不泯骑的军卒哪怕连续骑行了日,身心疲惫不堪,可丝毫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
他们的背脊挺得像是矛枪那样笔直,目光犀利,时刻盯着前方。
再配上那一身铁叶攒成的黑铠,以及肩高将近七尺的墨黑旌量马,区区二十五人,却给人一整支军队的威势。
过于引人注目了,夏渊留意到码头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落在那些军卒身上。
“都活动活动,别绷着!”夏渊微微皱了皱眉,吩咐道,“把果子吃了我们就上船。”
隐洛己听了夏渊的建议,穿了一件很普通的丫鬟衫,而且又躲在夏渊身后,周围皆是高头大马,所以倒没有多少人留意到她。
这便是所谓的河流吗?
她盯着不远处忙碌的景象,一艘艘她从未见过,夏渊说叫做船的东西停靠在那些延伸出去极远的木板桥尽头。
人们忙着从上面搬下一个个沉重的木箱,又或是巨大的圆桶。吆喝声,辱骂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嗨!嗨哟!嗬拖!拖嗬!拖他娘的呵……”忽然耳畔响起一阵沙哑的号子声。
隐洛己扭头看去,视野尽头是一艘极为高大的游船,装饰华丽,足有五六丈高。
而它不远处,数十个赤膊的男人肩上抗着从船头垂下来的粗实麻绳,沿着一条横向的石桥艰难地迈动双足。
他们只在下身裹着一道泛白的麻布,身体前倾得几乎把脸贴到了地上,浑身被烈日灼烧得红里透焦,明明在石桥上行走,却像是刚从水里钻出来那样,浑身湿透。
夏渊去看隐洛己目光注视的地方,又见那些纤夫浑身裸露,有失体面,便想遮住她的双眼,却被她摁了下来。
“你们……人族都这样压榨同胞吗?”隐洛己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虽然没见过世面,但是那些拉船男人脸上的痛苦和眼里的屈辱,她都能清晰感受到。
她的族群里虽然也有一定的等级制度,但是大家都会互相帮助,没有人会像这样近乎**地匍匐前行。
夏渊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
盛夏之际,河的水线下降,那些硕大的货船若是不想搁浅,只能雇用纤夫。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们要讨生活。
这个世界,总有一些人要生活在底层,没有底层的堆叠,就垒不起上流社会的基石。
总有人会被当作垫脚石踩在脚下,只要有人存在的地方,这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夏渊游历过荒土诸国,对于诸如此类的苦难图景早已见怪不怪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护着隐洛己朝他们要上的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