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混蛋?!已经起身向徐虚云示意,准备离开的安秀辰一笑,倒是形容的好呢。
……
一旬之后。
东海畔的一块巨大的礁石上,一个身穿黑色古朴袍的中年男子正坐着垂钓,中年男子的衣服浆洗得很干净,但看上去就也已经非常陈旧了,领口和袖口都已经微微磨破,不过看起来中年男子穿得非常舒适。
一个跟黑袍男子相比衣衫有些邋遢的男子出现在他的身后,根本没有任何脚步声,仿佛凭空而来。但黑袍男子明显知道对方的存在,不过他也没有回头,只是淡然地向身后的人开口问道:“听说你这两年在北边带孙子,怎么突然跑来我这里来了?”
“要来找你,难道还非要什么理由么?”那人毫不客气地走到了黑袍男子的身旁坐下,拿出葫芦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道。
但这人刚说完找人不需要理由的话,却又紧接着来了一句令人无语的话。他抹了抹嘴角残留的酒水,接着道:“况且我这次来找你,还真是有事。”
这个着实有些不修边幅的人,让人一眼看上去难以判断得出他的年龄,而此刻正踏上北归路途的封佑陵素来喊他做老混蛋。而要问这混蛋这词由何而来,让那年轻王子说起来,怕是要控诉上几天几夜。
封长道姓封,这自然是句废话,但他当然也不会真的是封佑陵的亲爷爷。按辈分来说他是卫王封睦言的叔叔,也就是说封佑陵应该喊他做叔爷。
但封佑陵已经习惯了喊他老混蛋,而封长道也习惯了喊那小疯子做小混蛋。此刻小混蛋不在这,但老混蛋在,而且还说了句有点混蛋的话。
黑袍男子闻言微怔,他了解身后这人,知道封长道说有事,那肯定是真的有事,而且不会是件小事。但他依旧望着眼前浅蓝色的大海,握着钓杆的手不曾有一丝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条大鱼上勾。
“什么事?”
听着那声音已经略带凝重的询问声,封长道也少有的正色起来,他眼睛微眯看着一望无际的深海,声音微凝:“星图乱了,这预示着天下也即将有大乱,我想代书院请你出山。”
黑袍男子不知道星图是什么,但他从封长道的话中已经能隐约判断出,这应该和传闻中的星辰劫有关。然而他仿佛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扭头看着封长道,轻声道:“如果你来找我一起钓鱼,我很乐意。但这天下之事……我早已经不管了。”
“当年一战之后,你没有留在南域,没有重回楚国,也没回书院,而是独自一人来到了沧域,所有人都明白你是想退隐山林……可你毕竟已经一战封神。”见他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封长道却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只是微仰着头,神色平静地问道:“你已经在东海畔钓了十二年的鱼了,顾其铭,奕阵师兄,你难道真的想要在这里躲一辈子吗?”
“十二年前,顾其铭就已经死了。如今斯人,是过其名,名已过,心也已经冷了。”黑袍男子平静地笑了笑,“你呢?既然星图乱了会昭示天下有变,想必在你来找我之前书院是举行过守护之议了,既然聚首,那你为何还是没跟秀辰一起来看我?”
听到这个名字,封长道的神色也终于有点不自然了起来,苦笑道:“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
过其名也笑了,他不知道封长道本来是想去卫国替书院挑人的,却因为安秀辰一句话把整个骜域的择生事宜给揽了下来,这家伙转头就改了去卫国的口风,灰溜溜地跑来东海来找自己。但他却也能猜得了个大概。
于是他摇了摇头,轻声叹道:“当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从白衣军中消失,直到尘埃落定才又赶了回来,但我知道这些年来秀辰一直都只是在等你的一个解释。你问我是不是想在这里躲一辈子,但十二年过去了,你不也是依旧在躲?”
封长道沉默,或许是想起了那支白衣胜雪的军队,或许是想起了那个站在满目疮痍战场上,满面血汗与泪水质问着自己的女子,此刻他浑然没有了平日里那个不正经的样子。
十二年前,天下伐墨,南域的一域之地,聚集了昆仑诸国近百万军队。
杀声哭声混杂的城、骨肉堆叠尸横遍野如修罗地狱般的战场、轻举着酒笑着决定孰生孰死谁走谁留的山颠……一切都还似乎那么近,一切也似乎已经很远很远。
良久,封长道的声音才幽幽响起,他摇了摇头,幽然道:“有时候,真的想揍你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