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空旷的银白色巨城如被多种颜色的画笔涂抹着，填满每一条通道，每一处广场，每一座车站。

拥挤得像是银质煮锅内沸腾的杂粮粥，在灼热的气泡里挣扎着冲向阳光。

“他们的生活，可比我们滋润多了。”麻虱将战地车减速，向光墙处的单向履带上驶去。那里只能出，不能进。

若是城外的人想开车强行冲入孤城，不仅会面对精准的火力攻击，还会被单向履带上面弹出的棱形倒刺挂烂整个底板。

唐归看向光墙四周，忽然道：“停下。”

“又来了！”麻虱虽一脸不满，却还是把车停在履带外。对于一些原则性的东西，他可不敢跟唐归较真。

在出口周围，有数栋外观不一的建筑并排矗立着，偶有几个不归属任何集团、全凭单打独斗的荒原游猎出入其中。

唐归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壮汉擦肩而过时，显得尤其单薄。

“愚蠢。”麻虱掏出半截香烟，略有不舍地点燃，才抽了三口，唐归便从其中一栋建筑里走出来，将手里提着的东西丢到后车座上，紧跟着自己也上了车。

战地车重新启动。

待六只轮胎尽皆驶上单向履带，棱形倒刺便弹出来卡在轮胎后面。

现如今，他们只能出城，不能后退了。

无论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光墙内死寂一片，即使有几个独行游猎者准备出城，也是默不作声的，好似怕惊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天空的颜色早已由亮白渐变为淡灰色，虽无黑雾缭绕，却也给出城者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光墙隧道门内的四壁上，不再是纯银色的平面，而是闪耀出五彩缤纷的特效动画。其中有新近产出的晶体枪广告，亦有孤城本部给出的安全建议，以及游猎工会的招聘启事。

唐归所遇见的那伙儿荒原猎人，便归属于其中一家颇具实力的工会。

单向履带在战地车下面慢悠悠地移动着，淡淡的灰色充斥在出口处，越来越近。

“没响警报，放心。”唐归看到搭档的后衣领已被汗水打湿，出声安慰。

麻虱并未领情，他回头瞪了一眼堆在后座上的东西，表情忿忿：“每日食物积分累积到10分，就能换一瓶好酒、两包好烟！”

那塑料袋里装着的，是最常见的包装食品，压缩饼干、面包片、牛肉干，以及瓶装饮用水。

“我不喝酒，也不抽烟。”唐归嗅到了车内的烟味，皱了皱鼻子，“积分留着也是浪费。”

“那你可以给我换啊，”搭档麻虱小声嘟囔着，语气愈发不满，“那是我们做巡荒者早出晚归的福利，你拿来送给垃圾，真是浪费！”

光墙隧道门两侧的建筑，皆是自助售卖的物资店，武器、弹药、食物、服装、工具应有尽有。

有时候，甚至还可以买到女人。

其中有两间店面，是专门为巡荒者提供的。他们每天可有一点积分，用来兑换基础物资，以便他们能够在灰镇里熬到行昼期结束。

然而，唐归兑换那些食物，却不是为了自己。

“一天累死累活，喝着马尿味儿的营养剂熬到伏昼期，还他妈想做好人！”麻虱絮叨个不停，但唐归知道，他是因为紧张。

风猛然变大了。

还不是从同一个方向吹。

光墙外的地面上遍布坑洼，干涸的血液掺杂其中，不时有一大片腐肉碎骨在风中扬起来，砸向破乱简陋的民居。

那是一座座用锈蚀的机器碎片和焦黑的石块垒起来的房子。

有风拂过时，哪怕只是微风，那些可以称之为“房门”的车板，便同时发出一阵可笑的脆响。

“这地方也能住人！？”麻虱向地上吐了一口痰，继而又假装歉意地笑笑：“哦，你之前住在荒原，比他们还惨。”

没有一大群鬼怪发疯似地冲击光墙的场面，倒让他心里的紧张感消去不少。

唐归没说话。

“天知道你是怎么混进巡荒者里的。”麻虱冷笑。

“身体健全。”唐归轻轻的一句话，将麻虱噎得哑口无言。

衣衫褴褛的灰镇居民听到战地车的引擎声，推开“车板”做成的房门走出来，似敬畏又似满怀怨念地看着唐归和麻虱。

有一个烂了半张脸的小孩，正手捧着不知由什么东西煮出来的油，大口大口抿着。裸露在风中的皮肤上，遍布着见血的伤痕。

类似这样的人，不计其数。

然而，他们还不是巡荒者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