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能耐你走啊,有多远走多远,别回来再给老子丢脸!”江队长朝他背后大喊,“我老江专治你这种屌毛灰!”
萧南没有回江家老屋,而是一口气奔了五里来地,爬上一座百米高的山丘才坐下歇息。四周渐渐暗了下来,一阵袭来的山风让他打个寒颤。周边一人多高的野草随风摇曳,草丛中仿佛有双发着绿光的狼眼在盯自己,他脊梁骨一阵发凉,拔脚朝来路狂奔而下……
早上七点钟,大喇叭传来胡淑梅呼喊全队社员出工的喊声,江小霞跟着父母从屋里出来,江队长回身锁上大门。
“爸,楼上的还没出来呢。”江小霞指着阁楼提醒父亲。
江队长抬头望望,“他不愿劳动,就呆在屋里数手指吧。咱们走。”
听着三人的脚步走远,萧南慢吞吞从楼梯下来,从门缝里望见外面挂锁,长叹一声缓步进了厨房。肚里一阵阵饥肠辘辘的响声,他揭开锅盖瞅瞅空空的铁锅,拿起篮子里的一个鸡蛋看着。
“饿死也不吃你家的东西!”他咬牙切齿地放回去。
萧南试图以潜心绘画驱走饥饿感,他拿着画笔的手却抖得无法落下,最终抛下笔来到床边,向床上一躺。“饿死拉倒!”
到了夜里九点多,实在受不了胃疼的痉挛,萧南蹑手蹑脚下了楼,轻轻开了大门出来。正要熄灯的小毛头开了门,朝门口的萧南遗憾地摇头。“没煮你的饭。实在扛不住还是写个检讨吧。”
萧南苦笑一下,转身要走。小毛头忽然想起什么,“嗳等等!”他从床下掏出个包裹,“500瓦的,可别让队长发现了。”
萧南打开见是个电炉,“谢谢你,小毛头!”在友情的感动中他红了双眼。
沙湾三天一小集一周一大集。今天是大集日。五队和三队之间的一座石桥是集市点,桥面两侧聚集了卖菜和水果的小贩。江小霞没有出工,在集市上卖了家里的鸡蛋,又提前回来煮好午饭。一家人吃饭时,小霞的目光不时朝楼梯上游移。江婶看出她的担忧,也不禁跟着叹息一声:“他爸,楼上两天没下来了,不会出啥事吧?”
“昨晚不是给他开了门吗,派工也不去,这明着是在罢工。”江队长余怒未消地回应,“随他去,反正我也管不了。”
“爸,万一他要饿死在咱家里,你可是要承担责任的哦。”江小霞提醒。
江队长扭头盯着楼梯好一会儿,“这个落后分子,不信他能扛上三天。”他搁下碗筷,“今晚的饭,你多煮一些。”
七点半准时在队部召开派工会时萧南依然没有现身。集市的石桥上,他站在扫成一堆的烂菜旁左右望望见没人,弯腰从中翻找。
一个男孩蹦蹦跳跳过来,萧南佯装在找东西。“咦,我的钢笔掉哪儿去了……”
见男孩走远,萧南扒拉出几个烂菜帮子,拇指被东西刺了下,在身上擦擦后看看。
萧南回到阁楼时社员还没散会。他把烂白菜帮子洗干净放进电炉上的铁碗里,又丢进几个干辣椒。
萧南的“佳肴”还没煮好,江小霞就提前回来了。她进屋后聆听了下楼上的动静,确认萧南在家后转身进了厨房,从锅里把剩菜装进铁饭盒中,双手捧着上了楼梯。
阁楼里的萧南拔掉电源插头,拿起筷子蹲在炉边正要吃,听到敲门声,赶忙用画布遮住电炉去开了门。门外没人,他低头见门口搁着铁饭盒,眉头拧成了一条绳。
下了楼的江小霞站在楼梯口歪头偷听楼上动静。蓦然传来的饭盒被重重踢开声响让她身子一颤,又赶紧登上楼梯。
“江小霞,我没养狗,不需要你家的狗粮!”萧南双手叉腰怒气冲天地立在门口。
江小霞胆怯地瞄了他一眼,收拾被踢到一边的饭盒,低头下了楼。
萧南砰地关上门,“当我是叫花子!”他夹起碗中白菜嚼着,忽又回望房门慢慢皱起眉头。
想到人家出于一片好心,萧南脸上的愤懑渐渐化作了愧疚,他轻轻打了自己一耳光。“狗咬吕洞宾!”
回到厨房的江小霞将饭盒里饭菜倒进泔水桶后气恼地往水盆里一丢。“有志气,饿死你个王八蛋!”她狠狠骂道。
等萧南吞下一碗烂白菜下楼来找江小霞道歉时,江小霞正趴在床上用铅笔狠戳一张纸。纸上是个猪耳猪鼻子的男子。“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戳死你,戳死你……”听见敲门声,她翻身坐起,“谁?”
“我,楼上的萧南。你爸没回来?”
“还在队部派工呢。你有啥事?”江小霞冷冷回应。
“没,没啥。你睡吧。”
听见脚步声走开,江小霞忙下床开了门,“是我爸叫我先回来给你送饭的。”
正要上楼梯的萧南回头呆望着她。
江小霞从自己房间里出来:“真的。他怕饿坏了你。”
萧南鼻子一酸,回身朝江小霞深鞠一躬,“对不起,我萧南不识好人心!”
江队长一进家门,萧南便双手递过一张纸,“这个给你。”
“啥东西?”江队长没去接,而是观察他面孔的变化。
面带菜色的萧南终于低下头去,“这是我的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