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大集，你自个去集上把鸡蛋卖了吧。”

第二天江小霞一大早就上了集，她蹲在一群小贩中吆喝着：“鸡蛋，一块钱12个新鲜鸡蛋……”

大方从赶集的人群中慢腾腾走来，见到一个卖老鼠药的老汉，他蹲下拿起一包闻闻。“这药不会是假的吧？”

老汉两眼一翻白，“你要不要亲自尝口试试？”

卖完了鸡蛋，江小霞向张宝借了自行车一口气骑到大队的供销社。“这个多少钱？”她点着玻璃柜台里的一支钢笔。

从供销社出来后，江小霞亲了下英雄牌钢笔，随后插在胸前衣襟里，上了自行车回五队。一路上她欢快地哼着“社员都是向阳花”的小调。自行车刚拐上一条狭窄的土道，迎面驶来一辆江淮卡车，刺耳的喇叭声让她心慌起来，摇晃几下车把栽倒在路边。

卡车从一旁驶离，江小霞坐起看看蹭破的手掌，在嘴里含了下，忽然觉得不对劲，从怀中拔出钢笔——钢笔已断成两截！

这是她卖了半篮子鸡蛋换来的，而今鸡飞蛋打成了废品，江小霞坐在道边，手攥半截钢笔，把头埋进双膝抖动肩膀无助地哭泣……

昨晚熬了一整夜，萧南终于完成了肖像的上色。外面的高音喇叭又传来了胡淑梅满口的土话，萧南依然没听明白是什么通知。途中遇到江队长骑车载着老伴出村子，让他以为今天是休息日。

江队长是来跟李书记家商议次日女儿婚礼的。

“社队厂走了个女工，我已经跟陆厂长打过了招呼。”比亲家胖了一圈的李书记亲自为江队长点上烟，“只是县官不如现管，你今晚去给厂长再送点礼。”

两家人商量好在书记家合办婚礼，又谈好明日几点来接新娘后，江队长带着老伴从李书记家出来。

“咱队里的人都通知了吗？”

“不是让淑梅在喇叭里喊过了嘛。”江队长让妻子先上了车后座，“就按书记的意思，明天先把两人的喜事办了，等小霞到了年龄再去登记。”

先回村的江小霞没有马上还张宝的车子，而是去找胡淑梅。

“淑梅姐，你身上有钱吗，借我3块用一下。”

胡淑梅摇摇头：“一分也没，都交给我妈了。你明天不是要出嫁了吗，还要钱干嘛？”

“出嫁？我咋不知道。”江小霞惊呆了。

江小霞记不清是怎么还了张宝的自行车，回家的路上又遇到多少个道喜的男女社员。到了家里时，萧南又出去了。她呆坐在八仙桌边六神无主地呆想着：自己承诺的礼物不仅没能兑现，过了今夜后又将成为别人的新娘，自己能怎么做又该怎么做……

在知青宿舍里，大方把老鼠药撒在老鼠洞口前，“敢半夜三更跑出来啃老子脚趾，我灭了你全家！”他转头望见萧南提只鸡进来，吃惊地站起，“妈呀，光天化日之下你也敢偷鸡摸狗？”

“是买的，今天是阿拉的生日。小毛头呢？”

大方瞅了眼地上的耗子药，“他可没这个口福，回城了。嗳我说的事，你到底愿不愿意帮我？”

萧南拿过菜刀准备杀鸡，“阿拉说过爱莫能助了，想喝酒自己去整。”

当江队长夫妇回到家中，把婚事安排告诉女儿时，江小霞没有任何表示地进了自己卧室，带上了房门。晚饭时无论老两口怎么叫门，江小霞始终不应。江队长只好和老伴先吃了，然后提两瓶酒去给陆厂长送礼。听见女儿闺房里传来隐隐哭泣，江队长回头和老伴对望一下。

“新嫁娘都是这样。你快去吧，我再劝她就是。”江婶推他出门。

“告诉她，咱是规矩人家。”江队长一脚跨出门槛时加重语气交代，“既然明天要出阁了，可千万别闹出岔子来！”

送走了丈夫，江婶一回身见江小霞立在卧室门口。“菜给你留着呢，我给你热热再吃。”她说着朝厨房走去。

“我不饿。”江小霞跨前一步叫住她，“妈，我必须嫁给他是不？”

江婶心情沉重地点了下头，“妈知道你喜欢的是谁，可总得为你哥想想。在咱家里，他比爸妈还要疼你呢！”

“我知道。”江小霞垂下眼帘，“没事了，妈，你先去睡吧。”

在知青宿舍里，萧南烧火大方主厨。大方不时掀开锅盖品尝鸡肉是否熟了，结果等鸡块盛出锅时，也只剩下了一半。

外面闷雷声滚滚，又一场秋雨即将落下。

半瓶酒下肚后，大方已有些醉意，“明天你去参加江小霞的婚礼不？”

“婚礼？”吃完饭的萧南正要站起，又立刻坐了下来，“她明天就要出嫁了？”

“这个日子还是我帮她定的呢！”大方把酒碗推到他面前，“知道你心情难过，喝吧，喝醉了就啥都不去想了。

萧南犹豫了下，拿起酒碗喝了一大口，“难怪一天没见小霞了……”

“哼，就猜到江队不会请你参加。”大方把酒瓶倒了个底朝天，“你小子平日够屌能抬的，可你能抬多高？能抬到天上去？”话音刚落被一个响雷吓得一哆嗦，“听见了没？这叫天怒人怨。我敢打赌，他家姑娘一出嫁，不出三天你个屌毛灰就得倒霉！”

其实大方不过是借着酒劲发发心中的牢骚怨气而已，岂料被他一语成谶，当晚萧南的好运便在电闪雷鸣中急转而下。

外面雷声不断，待在闺房里江小霞对着镜子仔细梳理好秀发，拿过萧南送的白纱巾贴在面颊摩挲了会儿，随后展开折好，围在了脖子上。

既然必须嫁给一个陌生人，不能陪爱人一起慢慢变老，那么为了让爱人永远记住自己，为了雨中曾经发过的誓言，今晚就必须把自己的第一次献出去——听到大门吱呀的开门声，她不禁浑身一颤，本能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