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给自己买的,最体面的一身衣服了。虽然衣柜里也有徐曼丽给她送的,要更好些的衣服。但这毕竟是去相亲,她不想穿别人送的衣服。
徐曼丽对她这身打扮,和清汤寡水的一张脸,表示十分不满。
但她固执着,要么就这样,要么她就不去了,最后唯一的妥协,是她同意抹了一点徐曼丽的口红。
徐曼丽开车把她送到一家咖啡馆的门前,说:“你进去后,找吧台,就说你姓方,跟郑先生约好的。”说完,徐曼丽开车扬长而去。
方雁南先在门口站着看了一会,这家咖啡馆从外部装修看,很高档的样子。牌匾上“漫时光咖啡”几个字是毛笔书写后做成立体的亚克力字,字体很有筋骨,又不失飘逸,左下角有还有一枚朱红色的篆体印章:南飞。看着那个落款,她微微怔了一会神。
心通通地跳了一会,方雁南长呼一口气,才慢慢推开门进去。
咖啡馆内部装潢雅致,有一种很文化范的格调,深色的木质桌子,看上去就很柔软舒适的沙发,咖色的木地板,顶上吊着一盏盏,如教堂彩色玻璃般漂亮的灯。四周墙上挂了很多画,除了山水风景,画得最多的是荷花,间或还能看到几幅书法作品。
吧台在咖啡馆靠里面一些的位置,方雁南边看那些荷花图,边慢慢往里走,心里漾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曰其巧合,略薄了几分,冠以缘份,又有些落入俗套。
“你好!我姓方,请问郑先生到了吗?”
“你好!方小姐!郑先生已经到了,请跟我来。”
站在吧台边上一个穿工作服,围裙上有很多口袋的年轻女孩,看着方雁南眼睛亮了一下,四指并拢,大拇指压在掌心,微微向前欠身,做了个请的动作,走在她前面一步远,给她带路。
方雁南跟她继续往里走时,余光瞥到吧台里一个三十多岁,正在煮咖啡的男子,抬起头望了她一眼。
又往前走了没几步,便是整间咖啡馆最幽静的半包厢区,桌子两旁配的不是沙发,而是千秋。
方雁南看到一个坐姿挺拔的男子,背对着她,刹时心就速跳了一下,直觉这就是约她见面的郑先生。
果不其然,年轻女孩把她带到这张桌旁就站住了。
“郑老师,方小姐到了。”
男子站起身来,非常绅士地一手压在西装衣襟上,一手伸出来与她握手。
“你好!方小姐!我是郑逸南。”声音沉稳,柔和。
“你好!”方雁南低着头,伸出手,方才碰到对方的指尖,就缩了回来。
直到方雁南坐下来,都未曾抬头看郑逸南一眼,只看到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匀称,指尖相触时感觉很温暖。
年轻女孩把菜单放在方雁南跟前,她拿起来遮住自己的脸,一页页翻着看,掩饰内心的慌乱。
各种名目的咖啡,牛排,没听说过的各式西餐,小吃,茶,酒,翻到后面还有甜品。
待看到带着奶油的蛋糕,方雁南心里卑微了一下,把菜单放下,放到郑先生的面前。
“还是你点吧。我以前只喝过速溶咖啡,不会点。”
说完,她下颌轻轻抬起,去看郑逸南的表情。如果他露出半点睥睨之色,或是哪怕只有丁点失望,她想她会立刻找借口离开。
她这样身世的女孩,来这种地方,与一个这样优秀的男子相亲,自己想想都觉得荒唐。如果不是看到牌匾上的那枚印章,她可能都不会进来。
然而方雁南扬起视线时,却见到郑逸南正在看她衣服上的荷花,目光非常专注,且带着欣赏之情。
他视线慢慢上移,从她的额顶,一路向下,再看她的眉,嘴角微微上扬,目光仍是极为专注,极为细致。
再往下,他与她的视线对上时,方雁南觉得那一刹,她的心跳绝对突破200了,砰砰砰地剧烈跳着,撑得她胸口难受,呼吸都停滞了。
那目光,深邃有力,仿佛一束光,从她的眼直照到她心底去了,她黑暗了24年的心,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这束光点亮了。
他仍在专注地,看完她的眼,看她的鼻,她的面颊,她的唇,她的下巴。
24年了,方雁南就像开在路边的一朵野花,雨天,车轮带起的泥溅在她的身上;睛天,行人脚步扬起的尘土,覆在她的身上。
她无甚存在感的活了24年,除了梅姐,顾子期和徐曼丽,其他人只视她为透明,或者是多余的累赘。
从来没有一个人,如此专注地看她,他的目光仿佛在将她身上的泥泞和尘埃,一点点拭净,让她生命里第一次,以最本洁的容颜,展现在这个世界上。
刚才她来时,郑逸南正好从卫生间经过,看见她伫立在门口,目光清澈,空灵,微风吹动她的裙摆。
她周身散发着一股静寂的气质,仿佛一朵清美的荷花,身处闹市,无论世界风云变幻,却不为所动,只独自芬芳。
那时他就有种感觉,这应该就是他要等的女孩。他先她一步回到坐位上,静候伊人寻他而来。
伊人果然如期寻他而来,坐到他的对面。
郑逸南看完方雁南的下巴,目光继续向下,看她的脖颈,再往下,看到由领口处露出的一段,比例匀称,光影分明的锁骨,心头瞬间一颤,身体一紧绷,竟然起了既微妙又复杂的生理反应。
28年来,他从未对哪个女孩动过情,在这座省城,他也算有些名气,给他介绍过的相亲对象数不胜数。
那些明艳可人的外表之下,包藏了多少心思,他懒得去解析。
待价而估的俗品,可以入得了眼,入得了画,却入不了他的心。
今天只是偶尔路过,看到一家婚介所的招牌,心念一动,便停车走了进去。
她的报名表因为缺少照片,被单独放在一边,他恰好拿起,看到方雁南三个字时,他心里想到另外三个字:雁南飞。
因为父亲在省里身居要职,为了避免别有用心者炒作他的画,父亲不允许他以作画为职业,只得屈身做了一名美术老师。
但他闲时依然会瞒着父母画画,放在这家朋友开的咖啡馆里代卖,署名:南飞。
他把她的报名表,递给工作人员,平淡地说:“就她吧。”
走进婚介所时,他是不以为然的,只是为了给家里一个交待,他确实有去相亲,只是没有遇到有眼缘的。
然而谁曾想,她竟然就是他的眼缘,看到她,突然心里就觉得一暖。
郑逸南的目光重新与方雁南对上,他微笑了一下。
方雁南的心跳还未恢复正常,视线又与他的对上,心又狂跳不止,慌乱不已,见到他微微笑,好像被温柔地抚了一下,心方静了下来,也柔柔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