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总是不期而至。
尽管身体已经做好了各种入睡准备,但脑中的思绪如同祭典中的烟花不断炸裂。即使强行将游走在脑回路中的想法一个个按灭,却想打地鼠一样,总有新的不断涌出。
孤零零的小床上,水月涟辗转反侧。
也不知到了几点,东京的夜晚已彻底安静。但疲惫的神经如同被拉长的橡皮筋,仅仅是时钟的滴答声就足以令其颤抖不止。
不幸落败的水月涟睁开双眼,无神地注视着白色的天花板。回忆的潮水渐渐退去,留下一些沉淀的东西,被生硬地剪辑成一部黑白电影在黑暗中播放。
清水寺犹豫的表情,白川看录像时的眼神,晚上演出时的奇妙感受。水月涟按下快退键。初次演出时的拙劣表现,起身离开家的几个瞬间,志愿填报时的犹豫和迷茫。快退键再次被按下。每日重复的高中课程,几次无谋的独自远行,结成乐队时的单纯快乐。
再往前,就是离开群马的那一天。
不知何时,睡意如潮水般漫过全身,也将那些记忆重新埋在水面之下。
之后几天也是和以前一样。上课,打工,练习,对着空白的文档发呆。唯一的不同是多了编写斋藤飞鸟练习集的工作。
而几次练习中,也没有人提起去live house演出的事,一次意外邀请引发的小小波动还是归于平静。
“川端康成先生在《雪国》中对季节的描写...”,满头白发的老教授依旧不急不慢地读着讲义。不过过于平淡的声音在抵达耳膜前就被水月涟自动过滤。窗外,摇曳的树影不断变化着形状,尚显青涩的叶子被风割断同树的联系。
“...下次课讲渡边淳一先生的《魂断阿寒》,请各位预先熟悉”,楠木教授整理着个人物品,““另外,水月涟君,请随我来办公室”。本已起身的水月涟又在窗边坐下,默数着落叶的数量静静等待。
不大的办公室中,除开窗户的方向,斑驳的办公桌被老旧的木制书架包围,从窗帘缝隙中射入的一丝阳光照亮了蔓延到天花板的淡黄纸堆。
楠木教授示意水月涟在桌前就坐,自己绕到桌后,沏出两杯茶,而后扶着光滑的木制扶手慢慢坐下。
“叶子从蚕房跳下时看到了什么?”
水月涟试图从脑中搜寻一句能够勉强应付的回答,可记忆却因过于用力变得稀薄。
“抱歉,我不知道”,也许诚实回答能好一些,水月涟心想。
“水月君的两本书我也看过”,果然话题转向了别的方向。
“说实话,已经有了那么点意思”,楠木教授继续说到:“但还不足以直接让你拿到毕业证。”
水月涟保持着沉默。
“如果你能写出真正的东西,文学部这边没有问题。不过,在那之前,任何人也只是普通待遇。明白了吧。”
水月涟看着茶杯的雾气出神。楠木教授叹出一口气:“随便写点什么,月底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