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太子出殡的日子。
新月本不想去这样的场合的,因为她的哀悼,并不需要所有人都知道,但奈何太后和皇后都在等着看新月的表现,新月也只能如此。
她先是体前一天进了宫,与诸人一起守灵,跪在地,新月看着容昭庑殿顶一般的棺盖,出神了许久。
此时夜也已经深了,不断有守灵的宗族,夫人们以各种借口离开。
新月一时说不话,太累了就伏在地,居然睡着了。
睡前,看了一眼在最前的容映,二人隔得老远,只见他始终是一动不动,眼神哀肃的看着容昭的主棺,新月只觉眼皮越来越沉。
等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奴才们身份低,是不能陪着主子在这灵堂内的,新月所在的位置有偏,她在这里睡了一个多时辰,既然无人发现她。
而诺大的殿中,静的连根针掉地都听得见,偶尔有风吹动快要燃尽烛火,只是这殿中马就要天明了,已经不是多需要这微弱的灯火了。
新月直起身来,身乌色的披风就掉了下来,一看这披风就是男子的,再看依然在最前的容映,新月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的。
正好借着披风的遮挡,她伸开自己的腿,舒展了一下,但因为太麻了,好似抽筋了一样疼,新月轻轻的“嘶”了一声,引得容映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
他的身前,就是自己亲哥哥的棺椁,自己或许也是他哥哥最爱的女人,但是就是在这样的地方,他笑的,却十分的灿烂。
那笑容,并不是胜利的笑容,而是纯粹的,因为心中想笑,愉悦,看见喜欢的东西的笑容,新月觉得身虽然盖着他的披风,但是一阵阵寒意,就这样涌进了进来。
新月伸手,扶住了手边的柱子,慢慢的站了起来,她脚底如同针扎一样,但她还是忍耐着,稳稳地向前走。容映就这么看着她,她就这么走向自己。
容映突然有些局促,因为新月就是往他这边走了过来,她是从来不会主动搭理自己的,新月走到容映身边,她就站在容映的身前,容映竟然一时间没能起身,就这么跪在地。
新月伸手,容映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有些错愕的抬着头看着新月的手掌,只见新月的手,拿着他的披风,原来她是要把披风还给他。
容映伸手接过自己的披风,新月转身准备离开,谁知脚下虚软,一下子扑倒在了容映的身。
容映从没想过会有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境遇,他只觉眼前一黑,立刻反应过来,伸出双臂,抱住了这个直直的往自己怀里栽的女子。
她身有一种玉兰的香气,但是已经很淡了,却因为气味淡,而变得更想弄清楚这个气味的全貌,新月不可控制的抱住了容映,发现容映正在颤抖,新月发现他,好似受伤了,因为二人身体碰在一起后,新月就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现在颤抖,也是因为疼痛。
新月赶紧推来了他,二人各居一处,都有些紧张。
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狼狈,新月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
新月跺了跺脚,让血流的快一些,缓解了脚的疼痛,两步走到容映身边。
容映扶着地,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出宫。”
“不用”说着,新月转身准备离开。但容映却依然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大殿。
就在二人前脚走了出来,颦儿和翡儿就迎了过来,见新月一步步的踱过来,就赶紧扶住了她“姑娘,宫门马就要开了,我们快出宫去吧。”
新月点头“走吧,一会还有事情。”
“我…”
“多谢晋王美意,小女何德何能,得…”
“砰…”新月话还没有说完,就听二人刚刚走出的大殿里,发出了一声不容忽视的闷声。
新月顿觉不好,而容映已经跑了进去,新月也跟在他身后,还没进去,容映就喊“快叫太医。”
“好”新月答应着,转身出门喊道“快来人,快来人去传太医,太子妃自戕了。”
翡儿和颦儿听了就向外喊,不一会,就有侍卫宫女都涌了进来。
当新月在回身进去的时候,突然想起,在自己的梦里,太子妃就是自撞在容昭的棺椁,两天后断了气。
而容映已经单膝跪在王氏身边。
而王氏仰面躺着,面色如纸,紧闭双目好似很晕的样子,而她的额头正中,已经流出了血,容映有些伸不出手,见新月进来,立刻抓住了她的手,隔着她的手,捂住了王氏不停流血的额头。
新月感觉手底下的血,一股股的流出,还留出一些黏腻的东西,她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而是不断地的喊着王氏的名字“王媛儿,王媛儿。”
王氏好似听到有人在叫她,微微的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白也变得赤红,断断续续的咒骂“我,我不好甘心,你们,你们这些,吃我肉和我血的臭虫,别,别碰我。”
说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脱开新月的手,但是手伸了一半就垂了下来。
新月感觉她的脸越来越冷,有些无措的看了一眼容映,容映也是不忍,大喊“都是死人吗?太医呢?”
话语刚落,太医就从侧门而入,涌了过来,还有王氏的侍女,宫女侍卫围了一大圈。
“新月姑娘,您的手不要动,按住了娘娘还可能有救。”太医说完,新月点头“好”
只见太医从箱中参片,掰开王氏的嘴,只见她的牙已经错合,这是人到了大限的表现。
新月看到这里,不忍的别开了脸。
知道太医拿出药粉,不顾其他,就对着王氏的头涂去,片刻对新月说“新月姑娘,您慢慢的松开手。”
新月按照吩咐,一点点的移开自己的手,只见自己的手下,血肉模糊一片,血依然成股涌出,与白色的药粉搅合在一起,新月撤开手,从这人堆里退出,靠在容昭的棺椁,缓解心中的情绪。她呼吸急促,紧张的手不停地抖,她的一身白衣,已经全部被血浸湿,而身后冰凉的石棺还是给了她一些支撑。
容映从旁,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黯然,就算是此,容昭还是在新月的心里,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地方,虽然她不承认和惧怕,但确实是瞒不过容映自己的眼睛。
王氏被抬走的时候,手脚的劲都已经松了下来,新月知道她这是不行了。
新月大声的哭了起来,手的血已经凝固,她心里有悔有恨,更有对自己什么都不做的痛恨。她就这么依靠着容昭,念叨着“醒来,醒来啊…”
可是这次,这场悲伤,血色重重的梦,却再也没有从头再来一遍。
容映看着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新月这样如同疯癫的模样,立刻走到她的面前“新月,新月振作一点。”
新月充耳不闻,只是崩溃的哭着。
“徐新月…”容映见怎么都叫不醒她,正想伸手劈晕她,却见她一口气不来,头一歪晕了过去。
容映伸手手扶着新月的脖子,颦儿和翡儿正好来巡新月,容映吩咐道“你们姑娘身的伤还没好,送她回去。”
“是”颦儿有些为难的四顾,这里可是太子停灵的尊贵之地,她们自然不敢叫几个宫人把新月抬出去,于是两个丫头一边一个,架起新月。
容映看她们笨重的样子,叹了口气把新月抱了起来,从偏殿人少的地方,走出了这座冰冷,凄凉的宫殿。
新月闻到一股很浓的薄荷油的香味,接着鼻尖和鬓间都是这种冰冰凉的刺痛,迫的她不得不睁开眼睛。
新月定睛后,只觉自己好似有种许久喘不气,突然得以缓解的舒适,她看向周边,自己正在安宣侯府中,自己的房中,而一侧的郎中,正在把从新月身拔下来的银针放在袋中“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好好休息即可。”
“好,好,来人,送郎中”曹氏的声音后,新月看到了曹氏,正想起来却被曹氏按住“你还是不要起来了,再躺一会。”
等郎中出去后,新月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了大半,再过一刻,就要到巳时了”曹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日头,大致得回答。
“颦儿,扶我起来。”容昭的灵柩,巳时半出殡,现在还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