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她阿兄所说,这苏西小娘子,出了门就如脱缰的野马般,万分不爱约束。
崔宣伯只得跟着下了车,可哪还看得见苏西的身影,他环望四周,仍然不见她,急了起来,对马夫问道:“可见下车后的那小郎?”
马夫朝不远处的小河边努努嘴,果然,苏西正站在那河沿上,脱了靴,赤脚淌进了河。
崔宣伯跑了过去,对河边的苏西喊道:“小郎,你快回来,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哎,知道,我还没见过这么清澈的小河呢,崔郎,你快来看看,还有鱼呢!可渴死我了,等我喝口水!”苏西说罢,以手为勺,舀了一口就往嘴里送。
哪知崔宣伯靴也不脱,几步就下了河,打翻了她手上的河水,轻声骂道:“别喝!你一个小娘子,可知道会喝坏肚子的?”
“好啦,好啦,逗你玩的!”苏西是真的渴了,一时玩得欢脱,看见河水清澈见底,只想着止渴,却忘了这是生水。
上了岸,崔宣伯的靴早已湿透,只得赤着脚,看得苏西大笑不已。
崔宣伯看着她那毫无拘束,天真浪漫地笑着,心里似乎也被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苏西看着这与平城不同的风景,有山有水,与平城那时不时吹面而来的黄沙与尘土相比,这里空气清新,小河淌水,她站了起来吟道:“云日相辉映,空水共澄鲜。表灵物莫赏,蕴真谁为传。”
“崔郎,这是谁家小郎?这诗是谢客的吧?”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崔宣伯一听,吓得赶紧起来,对其躬身道:“见过中散,这……这是我的一个陪学侍从,因为……因为从未出过平城,故对这些风景有艳羡之意,瞎吟几句,惊扰了中散。”
苏西低着头,心里骂着自己忘了分寸,不敢再说话。
王遇却对这小郎起了兴致,对苏西道:“小郎,抬起头来,与我说话。”
“奴不敢。奴只是胡闹,跟着崔郎出来就忘了身份,请中散责骂!”苏西刻意捏着嗓子说话。
王遇却道:“别把我王遇说得这么不近人情,来,抬起头来,我可听闻崔郎家风甚严,家里的下人们可都人人能说会道。”
不得已,苏西只得抬起头来,让王遇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王遇是个什么人啊,身在朝中虽为宦官,但阅人的眼光却是独到的,这哪里是一个小郎,分明就是一个小娘子,可崔宣伯为何带上了一个小娘子在身边?
他道:“你叫什么?”
苏西不敢回话,她偷偷地看了一眼崔宣伯,崔宣伯只得替她答道:“回中散,他姓苏,我们都叫他苏小。”
“好,苏小,这名字好记。你刚才吟的那首诗,可知谢客其意?”王遇问道。
苏西摇摇头,道:“苏小只是一介陪学,跟着崔郎识了几个字,只是看着这些风景,想起这几句而已,着实没有去了解其意。”
崔宣伯捏了一把汗,听见苏西这样答,才舒了一口气。
王遇接着道:“这谢灵运啊,出身士族高门,却在仕途上挫折无数,这才寄情山水,期仙求道啊。苏小啊,这诗写先写江南胜景历览之倦,后想昆仑山仙人姿容,神化孤屿幽丽神奇,正是谢客自己的写照啊。”
怪不得白乐天说谢灵运“泄为山水诗,逸韵有奇趣,岂为玩景物,亦欲摅心素”呢。
苏西正想着这白乐天,王遇却不见她回话,问道:“苏小,你可有其他想法?我看你气质高雅脱俗,可不像是一般陪学侍从啊。”
“啊,王中散,这苏小以前乃是我夫子的一名学生,只因家道中落,阿耶怜他,便让他进了府上当我的陪学……”崔宣伯急道。
苏小朝他斜了一眼,意思是:“哟,你这太学生,说谎本事真牛,张口就来。”
两人好不容易把王遇骗了过去,上了车,崔宣伯对她张口就骂道:“我和你约法三章忘了吗?你看看,闯祸了不是?要不是我给你蒙过去了,你现在还会在车上吗!”
苏西嘻嘻笑道:“看不出你这儒生,讲大话都不用打稿的哦,苏小佩服!”
崔宣伯扭过头去,心里心七八下,以王遇这个人的秉性,哪能这么容易相信自己的话?
他想得没错,王遇的确怀疑上了这个崔宣伯的陪学侍从——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