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假期的时候,我就放假了,路上开着各色的小花,河水两边的树枝就抽满了嫩芽,第二天跟着父亲一起去山里扫墓。
书生放假了?
远远的看见龙叔拿着锄头背着上香的篮子,嘴里还抽着水烟,就跟我跟我父亲打打招呼。
他那个儿媳妇跑了,生了一个孙子在这里,也不要了,他自己养着。
寒暄几句,龙叔独自去了对面的大脑山头,父亲就自言自语似的跟我说了几句,我忙着采山上开满的兰花,没有细问。
后来便经常看见龙叔把孙子举在头顶,村头巷尾的闲逛着,那孩子肉乎乎的,一脸敦厚的样子,笑起来可爱极了,只有在吃饭的时候,听见龙叔新屋里那个粗狂的女人的声音喊过来,龙叔便急忙着回去了。
大约是十一回家的时候,便听见村里人说起,龙叔重病已经过世的消息,这种感觉让人无法相信,龙叔仿佛昨天还笑眯眯的在路上跟我说:书生回来了。此刻便是黄土之下。
时间是村前那永不回头的河水,昼夜哗哗啦啦,秋夜里冒起的白色雾气,萦绕着宁静的故里,每一次归来,树依然是那颗树,河依然是那条河,可是老觉得它就像一颗枝繁叶茂的树,叶子就那样一片片的跌落,融进泥土;老觉得它就像是一条永不停歇的河流,每一滴水就这样逝去,永不回头。
不要来了,不要来了,给我滚出去。
我厕所的手纸是不是你拿了?
我家大儿子家的房门是你打开的吧。
村西的菊嫂,我奶奶,还有郑奶奶三个人围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在那开始批斗起来,我走过去,才明白原来是龙叔的孙子,这孩子都长这么大了,见好多人围着他,他蹲坐在地上,穿着一件破旧的深灰色外套,可以包着屁股的那种,脚上穿的一双像是几个月没有洗过的运动鞋,黑黑的手指正如刚刚抓了一把鸡粪,在地上不停的搅动一团泥巴,忽而抬头,用手去抹掉鼻子上的鼻涕,双眼皮,水汪汪的,脸上黑一片白一片,他应该是一个皮肤白皙的男孩子,我忽而想起他的妈妈,那个微胖面容安静的女人,现在会不会有自己全新的生活。
他怎么不去上学?
他爷爷不在了,爸爸吸毒去坐牢了,他那个奶奶带的屁的娃娃,还不是他姑姑偶尔给他买买东西。
送去了的,去年送去对面村上幼儿园,在学校打老师,打学生,老师吓的不要了,现在就在家呆着。
天天看见人家吃东西就跟那个猫一样,盯着不放,去别人家里到处看,上次钻我家床底,吓我一大跳。
这孩子小时侯聪明着呢,他爷爷在的时候。
她奶奶有心情做两顿给他吃,不开心剩的继续吃泥。
毽子啊,吃饭啦。(我后来疑惑,老妇人是糊涂了,儿子孙子叫成一样的名。)
哎呀,你奶奶叫你吃饭了,赶紧回去。
那声音可以响彻整个村子,不一会就看见一个胖胖的女人穿着拖鞋来了,手上拿着一根竹鞭,一摇一晃的走上坡,喘着大气,从前我几乎没有见他出过门,近来为了带孙子看来也是够可以了,她是那种看起来皮肤死白死白的人,常年不见日光,真是跟住在古墓一样,真真是坚守了从前女子不出门的好习惯。我在想,他会不会难过,没有了龙叔的照顾,她迫不得已要出门洗衣服,要出门找孙子吃饭。
孙子飞一般跑了回去,她在后面一拐一拐的跟着,嘴巴里面还不停的叽叽咕咕。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梦想和未来,龙叔的梦想大概是妻子幸福,孙子幸福,而这个小孩的未来,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期待他的父亲能从狱中归来,又担心他归来。而龙叔只能躺在苍山之上,看着满天的云彩,听着林子的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