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他忽然叫住意欲往回走的鹿白,投过一个期盼的眼神,“你过去瞧瞧吧。”
这个年纪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鹿白几乎没有犹豫就颔首道:“那我去了,殿下一切小心。”
马蹄达达,马上的人忽的回头大喊:“主公放心,白定不辱使命!”
十六皇子噗嗤一声笑了。
行至一半,一个画面忽的闪过脑海,顿时叫鹿白的速度慢了下来。她以为自己能想起点什么,但全神贯注地追寻那记忆时,它再次像熊孩子似的耍了个把戏,按完门铃就跑了。
这脑子,还是想不起来。
回过神时,鹿白便察觉身后有人。那人马骑得很急,鹿白怕自己挡道,便减了速度,拽着缰绳往旁边让了让。
奇怪的是,她慢,后头的人也跟着慢。她快,后头也跟着快。最后她“吁”的一声勒马站住,跟踪的马蹄声也戛然而止。
她猛然转头,视线如同青龙偃月刀似的扫过那人的马腿,险些让他当场坠落。
“先生不打算见我了?”她大声喊道。
窦贵生脸色一僵,在她的注视中磨磨蹭蹭地驾马过来。经过鹿白身边时,眼睛斜都没斜,脊背弯都没弯,发冠乱都没乱,手指紧都没紧。坦坦荡荡,毫不心虚。
“……哎?”
鹿白眼睁睁看着人从她身边经过,愣是拿她当空气,不禁出声阻止。窦贵生对这突然的声响反应出乎意料地大,手中一个用力,整匹马都调转过来了。
“哟,这还有个人呢!”他用那种总也睡不醒的目光瞪着她。
“先生也去女眷猎场啊?”鹿白没再继续追问,窦贵生顿时松了口气,面上的肌肉也能自由活动了。
“什么女眷猎场,书都白念了?”窦贵生夹着马慢慢转过身,大发慈悲地解释道,“记住了,那叫疆台苑,乃前朝孝武皇帝所建,已有百余年了。”
他抻着调子这么一说,鹿白就想起来了。这地方本叫作章台苑,不知道哪位皇帝开始,突然想起“章”字犯讳一事,便该做了疆台苑。
思及章台苑,便思及章台柳,再看嬉闹的人群时,便满满都是别离之意了。
窦贵生眼珠子施舍似的转向鹿白,在她身上飞快扫了一遍,嫌弃地收了回去。
“这都记不住,找打……”他咕哝道。
来了来了,又是这种表情,可算正常了!
鹿白现在很肯定自己有受虐倾向。窦贵生横眉竖眼的时候不觉得难受,一不骂她,她倒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公鸡能下蛋了,世界不正常了,他们所在的这层空间要坍塌了,末世即将来临了,她要变丧尸了。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两人各怀心思,在路上不疾不徐地行了片刻,鹿白才想起一个问题:“先生,你也去疆台苑?”
窦贵生扬起下巴,鞭子顺着鼻尖的方向延了过去:“去寻圣上。凑巧顺路罢了。”
他无所事事,闲得发慌,吴玉却从天而降,给了他两本折子——北边的战报又来了。这种救命般的举动令难缠的老匹夫也顺眼了几分。他得了两军交战的战报,立刻揣在怀里,像周军已经取胜了似的,驾马飞奔而去。
圣上说了,事关陈国,不论大小,都要高度重视,及时汇总,抓紧上报。这可不是逃跑,他又不是怕了,有什么可逃的。
鹿白没来过猎场,不知道这顺路都已经顺得能绕地球一圈了,了然地点了点头。又走了片刻,她突然凑近了半米,两匹马紧紧贴在一处。
“你是不是……”她做贼似的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
窦贵生心跳如雷。她要是再敢问,他就……他就承认!到时看她还要如何,还敢如何?
“是不是去找谢嫔娘娘?”鹿白自以为猜中,掩着嘴冲窦贵生挤眉弄眼。
窦贵生:“……”
“怪相!”他推开她的脸,咬紧牙根不再说话。
鹿白权当没听见,自我否认道:“不对,太危险了,她不该来。差点忘了,我来之前还在营里见着她了呢。”
为了自保,谢嫔强装无事来了秋猎,愣是没叫任何人知道她有了身孕。当然,要是她本来就不打算要这个孩子,还想借此做些文章,那就是另说了。
宫斗的套路鹿白很是熟悉,且不太想掺和,转而问道:“你说,谢嫔娘娘这胎是男是女啊?”
窦贵生现在倒不怕鹿白乱说了,再次提到“好哥哥事件”也平静了许多。自从上次出了那事,他便决心不再面会谢嫔,且暗中做了不少布置。但他们的关系还有待深究,暂且还不能动她。
他瞧着她还有点期待的意思,忍不住笑道:“怎么着,皇子如何,公主又如何?难不成生了皇子,你还要去跟前伺候?”
笑完觉得颇为生硬,赶紧拉下脸继续装深沉。
鹿白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吗?”
窦贵生一愣,立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胸腔中的气流盘桓了好几圈,他才镇定道:“是,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关心谢嫔娘娘了。”
鹿白“哦”了一声。
等了片刻,他跟整日坐在村头说三道四的老太婆似的,意有所指,阴阳怪气道:“谢嫔娘娘聪敏过人,连圣上都赞她巧捷淑惠,着实叫人心生仰慕。”
鹿白又“哦”了一声。
“总之我死也不会看上你,赶紧歇了你那心思吧!”他指着鹿白的鼻子做出总结陈词。一点都不像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样子。
鹿白点头:“我知道啊。”
窦贵生:“……”
你知道,你知道个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