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忽的停了,是王老爷子不留神撞倒了留声机,黑胶唱片掉出转盘,在地毯上打了个旋儿。
灯光、美酒、高脚杯、气球,现场被白骨的主人翁布置的光鲜亮丽,可背景声一停,晚宴就无声的翻到了B面,一切似乎都开始糜烂腐朽,死气沉沉,百年前的酒水泛出馊臭,气球侧面爬满霉菌,油污、酒水、碎肉在红毯上形成了漆黑的覆盖层,凋零的工业和据守孤城的亡灵终究撑不起人类旧时的繁华。
这个世界的真相似乎在被缓缓揭开,可比起真相,王老爷子更需要神婆符水和救心丸。
老人家九十有六,莫名被邀请入值日钟楼参加晚宴,进门就看见土著们身着黑袍整肃的坐在排椅上,犹如大型的邪教升天会。正惊疑不定之际,又见土著脱了黑袍,暴露白骨精的真面目,跟抓了唐僧准备集体成仙作祖一样狂欢。
好不容易稳住心态,怎料通天河灵感大王不请自来,面目狰狞触须乱甩,一把逮住投怀送抱的小女孩,要尝新鲜的唐僧肉煮幼女。
小香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吃独食的小姐姐要被章鱼怪物吃掉了!她会不会也被吃掉啊?想到这里,又不敢哭了,偷偷摸摸拔了根鸡腿,躲在跪拜凳后边吃边抹眼泪。
于昌平的SAN值降幅倒是远低于这一老一幼,他是个近视,厅口离他的座位很远,章鱼怪自然看起来面目模糊。
何况来值日钟楼前,于昌平就有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理准备,当初他在钟楼被执行死刑,老地方见和老地方死,两者情怀其实一样,只不过地球上没人能老地方死而已。
陈邦庆无声挪到于昌平身旁:“就是他。”
两个沙城小队最高战力在宴会时通过气,于昌平声音几不可闻:“你确定这是地球老乡?”
“老乡的称号不狂拽?”
“确实狂,但他不会被土著打死吗?”
“不会的,按一般规则来讲,有称号总比没称号强。”
“你确定?”
陈邦庆想了想:“网游里骷髅不都是一刷一堆么?但章鱼不一样,你想想克苏恩,想想尤格萨隆、恩佐斯和亚煞极,叫什么上古之神旧日支配者之类的,看老乡这气势就跟骷髅兵不一样。你不去抱大腿,难道还想继续当打饭的?”
于昌平思忖半晌:“有道理,我们去帮酋长站场子?”
“我混过脸熟了,你先上。”
“你有这么好心?”
“怎么?你不上我上。”
“好!我上了。”于昌平赌了,不过是一条命,他不用上上下下左右右右BABA都有无数条。
张浮鱼进门时的光景,只能用凄凉的“那年十八,母校舞会,站着如喽啰”来形容,直到会场众星捧月的小公主飞扑向角落的喽啰,三百六十五盏超大号聚光灯如游蛇追身,三百六十五位亡灵猛士如绿帽当头……喽啰还在喜滋滋的抱着小公主时,他也被亡灵们无声的包围了。
许多年前,浩法曾用“沙洲”比喻苏安特——意既人比沙多,福生圣约节的八十亿节庆红贞松更是明亮了整个大西洲。可谁知道,过了整整六十年,亡灵们的沙漠才等来唯一的沙砾。
人世间的任何珍宝,都比不上漫长的六十年来的期望、失望、悲伤、愤怒和绝望赋予这粒沙砾的独一无二、举世无双。
安德拉再紧紧的拥了张浮鱼一下,松开手,转身就吓了一跳,亡灵形成的半圆人墙离两人不到十米,密密麻麻的白骨挤在一起,比之丧尸狂潮不遑多让。
一鱼当关的张奉先不太明白状况,只感觉他是刨了这群苦主的坟,指住他的枪口至少在二十以上。他本能的想从心,但怕轻举妄动下亡灵突然走火,于是就一动不动,可亡灵们也不动。
“怎么了?”安德拉小声问。
张浮鱼冷汗直流:“大概……也许,身为一头章鱼,我忘了交陆地呼吸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