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五竿,快到朝议的时间了。偏殿里坐满了来上朝的官员,他们个个都穿着华丽的朝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面上挂着或真或假,兴许也是半真半假的笑,在热烈地谈论着。
仔细观察就不难发现,官员们各有各的圈子。有些人只在某个圈里活动,只跟那些圈里的官员交流;有些人四处逢源,跟哪个圈里的人都能谈笑风生。前者的代表是刘谨,后者则以张简之、周淼森为代表。
没有刘谨这样踏实肯干、不善交流、专司一域的官员,整个官场、整个国家都将无法运转;没有户部尚书张简之吏部尚书周淼森这类善于协调联络的官员,那帝国的官僚机构将死气沉沉,无法成为一个有机的整体。
刘谨、张简之、周淼森各自站起。
“咚咚咚。”殿外护卫擂响朝鼓,时辰到了。
鼓声一落,总管太监王莲和走进偏殿,尖着嗓子说道:“早朝开始!请参议第一项议程的大人入正殿议事。”
张简之几乎要参议每项议题,他正正官帽,跟着王莲和走入正殿,其它五、六位大臣也鱼贯而入。
正殿之上,皇帝端坐在龙椅上,靖王居右,端王在左。看着两位王爷同时出现,进殿的大臣们脸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惊讶。
靖王可不是第一次上殿议政,脸上自然轻松。端王虽然装作没事,但到底是头次经历这种场合,心里不免有些紧张,看到大臣们惊讶的表情,他就更没底了。
“跪!”王莲和挥下扶尘,大声喊道。
两位王爷和殿内的大臣正准备下跪行礼。龙椅上的皇帝轻轻摆手:“罢了,罢了,都是几个老家伙,一跪一起的,膝盖太辛苦。喊两嗓子,给外面的人听听就好。”
龙座下的官员皆露喜色,王莲和向皇帝躬鞠,表示领旨遵命,随即转向站成排的大臣大声喊道:“跪!给皇上请安。”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亲王和大人们齐声喊道声音比平常要响亮不少。几位老臣,脸上还带着笑。
端王从未想到朝议竟也如此随便,皇上对大臣的体恤,让他感概良多。他环顾正殿,除了张简之,其它几位都是年过五旬。人生七十古来稀,这些年近花甲之人,多是为官二十载、三十载的臣工,如今还在为皇上效力,父皇不拘小礼,却成全了君臣间的大礼,也是驭人有方。
“张简之!”皇帝大声喊了户部尚书,打断了赵豫的思绪。
“臣在!”张简之赶忙走了出来。
“这个议题是你提出来的,你给朕、靖王、端王,还
有其它几位大人,都说说吧。”
“臣,遭旨!”
此一议题是讨论增加各路、省每年纳税输入的问题。张简之先是说了说朝廷国库开支情况,接着又讲了地方各路、省上报的收支情况。最后,张简之说:“去年国库收不抵支,亏出一百万两银子,加上前年亏的八十万两,朝廷前几年攒下的库存已不多了。所以,陛下,臣奏请增加吴东、淮南、内梁海等几个富裕路、省的岁入,充实国库。”
张尚书一番说道,把国库的虚实给大家交了底。殿中诸位心中仿佛都压了一块石头。靖王本就阴沉的脸变得更黑了。
皇上坐在龙椅上,眉毛拧成一个倒八字,嘴唇紧闭,过了一会,说:“张简之!”
“臣在!”张尚书立即响亮地回应。
“你给朕交给数,国库里还有多少库银?”
“五万三千一百二十两!”有整有零,张简之不假思索地回答。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唏嘘。就这点钱,还不够付全国官吏、军队的饷银。
“张简之,今年的饷银能对付吗?”老皇上眉头皱得更深了,脸上凹现出数条皱纹,让他的脸,看上去像百年古木的树皮。
张简之偷偷他了下皇上的树皮脸,犹豫了一下,说:“陛下,还差四万六千八百八十两,但下半年还有地方岁入,按惯例算......”
“好了,直接说吧,朕还要筹多少才能挺过年关!”皇上大声问道。
“皇上,不是臣妄言,保守估计,除去百官的饷银,还要冬修水利,冬种油料、疏浚运河,至少要八万两银子。”张简之忧心冲冲地说。
殿下的臣子们得知,都倒吸一口凉气。一位老迈的臣子走出来向皇上示意要说话,天子点头默认。
那老臣转身面对张简之说道:“张大人,皇上将管理国库的重担交给.你,如今为何国库如此空虚!”
“吴大人,下官只司管理之责,您这么问,是不是觉得张某在其中有什么不妥之处?”张简之一字一顿地说。
“张大人别误会。老臣不过想深究其因,好对症下药,为圣上解忧。”吴老大人也一字一顿地回复。
“原因?吴大人,下官刚才说过了,圣上仁厚,皇恩浩荡,体憾万民,连年减轻地方输入,且一有水旱灾害便开库赈济,经年如此,岂有不亏损之理。”张简之说话也是够直的。
吴老臣并不激动,“我朝圣上藏富于民,可按张大人的说法,地方上也不富呀,怎么可增加地方输入呢?”
端王听到这,眉头不自觉地抬了抬,他清楚有些地方长史、将军、藩王把收入纳进私库,并谎报了情况,把丰年报成灾年,灾年报成荒年,如是而已。
“地方上富不富,不能光看户部的财簿才说得清!”张简之颇有深意,右手摸摸胡须。
左明义一听,迅速接过话头:“你是户部尚书,掌握国库进出和地方税入,各路、省的转运使都是你张大人的手眼。若是连张大人你也讲不清楚,那天下还有谁讲得清楚?”
“张简之别打哑谜了,地方上到底情况如何?”皇上厉声问。
左明义的诘问出乎张简之的意料,他看了一眼龙椅上,神情焦虑的皇上,又看了一眼右边的请王,靖王微微点了下头。
“启奏皇上,各地长官确有雁过拔毛,私扣岁入的情况。年份不好时,就开向国库讨要眼济,年份丰收,就会少上缴钱粮。”
“这一进一出,残余不少吧,都到哪去了?”皇上已有几分怒气。
“额......”张简之又抬头看了下殿上的端王。
赵豫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刻意回避张简之的视线,掩饰紧张表情。
张简之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左明义。
左明义把象牙板放到一边,斜着头看着张简之,说道:“张大人看老臣做甚?陛上在问你话呢?”
张简之一笑,正对龙椅上的皇上,大声说:“陛下,这些富余大多进了地方长史、路政的私库!臣请彻查!”
“你要怎么查?”皇上问道。